“停云,你如今刚刚封王,根基还不甚稳固。此番回京,朝内宫中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姐姐希望你平日里一言一行要多注意分寸,莫要太出风头。”
“停云知晓,停云不爱出风头。”
分明刚刚在投壶亭他才狠狠地压了岳停风一头,如今竟又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爱出风头”,宋青时听在耳朵里,心里却着实放心不下。
只可惜到岳停云真正登基称帝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宋青时不知自己还能陪伴他多久。或许是几月,或许是一年……待到他成家开府,或是她嫁为人妇,两人恐怕就再无机会在此对坐小聚,没规没矩地以姐姐弟弟相称了。
宋青时刚想提起岳停云的婚事,竹林外便传来一阵婉转的呼唤。
“陇西王,陇西王殿下,请问您在吗?”
岳停云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并未应声。
宋青时有些纳闷,好奇问道:
“停云,外面似乎有姑娘在寻你?”
“嗯,停云知晓,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皇后娘娘?”宋青时的心里咯噔一下,大体有了猜测,进一步询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御前侍卫许牧的妹妹,许展诗。”
宋青时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苏皇后真的听了她的那番言论,打算让岳停云和许牧成为亲家,一箭双雕“打压”二人的势力,这么快便安排了许展诗与岳停云相见。
宋青时自然无意成为他们二人感情发展的绊脚石,听闻竹林外呼唤的是许展诗,赶忙欲图回避道:
“既然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当然不能不顾惜许娘娘的面子,停云还是速速去罢,莫要让她久等了。”
岳停云站起身来,似乎并不满意,不甘心地又询问一句:
“宋姐姐不随我一同去赏花?”
宋青时摇摇头,温和一笑。
他们二人谈情说爱的事儿,她怎么能不长眼睛地去插上一脚呢?宋青时看着岳停云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拍拍手,站起身子,唤来躲在一旁观望的芙蕖。
“芙蕖,天色不早了,闲来无事,不如我们早些回府吧。”
“回府?”芙蕖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眼瞪得老大,嗔怪道:“这才刚过未时,宫里的晚宴还没开始呢,小姐你如此着急着回去做什么?”
“不干我的事,又何必强留呢?”
“小姐您这是糊涂了!”芙蕖追在宋青时身后,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夫人走之前才说让小姐在百花宴上好好表现,您不想再去看看太子殿下吗?小姐?小姐——”
宋青时快步出了竹林,朝宫外的方向走去。岳停风也好,岳停云也好,这宫里的人和事终究与她再无干系,她也不必再待在御花园里同那帮吵吵嚷嚷的姑娘们虚与委蛇,不如早些归去。
眼前便是朱漆雕镂的皇城西门,无数精致典雅的马车停在宫道两侧,抬眼望去,一片繁华。
或许过了今日,待几位皇子的婚事尘埃落定,她便再也无缘踏入这宫门半步。“宋青时”这个名字也许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父亲会丢尽颜面,母亲也会对她失望。
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也是她为了一生平安顺遂唯一的出路。
宋青时踏上停在长街角落里的宋家马车,正欲唤车夫打马离去,身后长街上传来一声呼唤,叫住了她:
“宋姑娘留步!”
宋青时蓦然回首,竟是许牧。
许牧作为御前侍卫,今日却在百花宴上当值,据说是老皇帝怕人手不够,特派他来保护各家赴宴千金的安危,顺带着许他看顾自己的妹妹许展诗。
他追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侍卫何事?”
宋青时掀开青绿色的窗帘,透过雕花木窗,疑惑地注视着许牧那张由于步履匆匆而汗湿了的面庞。
“宋姑娘,麻烦借一步说话。”
许牧眉头微锁,面露难色,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讲,却又难以启齿。宋青时也不故作矜持,令车夫稍等片刻后,很快下了车。
天淡无云,空中柳絮纷扬,马车后的空气中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暖融融的春阳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懒散来。宋青时半倚着车身,抬头望向许牧:
“四下无人,许侍卫现在可否开口了?”
“宋姑娘。”许牧窘迫地攥紧衣摆,尴尬又紧张道:“太子殿下拖在下把此物交还于您。”
接着,他从箭囊里拿出一块玉佩。通体翠绿,颜色上佳,玉石下坠着几缕雪白的流苏,碧色的玉面上雕着祥云的图案,外加刻着一个“青”字。
正是宋青时送给岳停风的那块。
之前岳停云在雪地里罚跪,宋青时出去探望时撞见了前来看热闹的岳停风,后用这块随身携带的玉佩换了岳停风替她披上的斗篷。
虽然后来,岳停云又给了宋青时一块新的,之前这块被她随意送给岳停风的,却也曾跟随了她很多年。
岳停风竟又给还回来了。
太子选妃在即,岳停风此时此刻归还信物,意思已是十分明确。
他是在告诉宋青时:本宫对你无意。
宋青时在心底轻哼一声。重活一世,岳停风倒是有所长进,上辈子不声不响就随了曲璟言弃她而去,这辈子竟也学着给她个先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宋姑娘,您莫要太难受。那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许牧见宋青时低头不语,以为她是伤心哽咽,赶忙搜寻着脑海里有限的文墨出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