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侯府的小楼收拾的很干净,玉听风吩咐人烧了热水,净了手,做了一番准备,麻沸散也差不多熬好了。
一大碗给无情灌下,可他戒备心太重,就算喝了麻沸散也未能昏睡过去,玉听风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给他扎针。
曰提针,按脉勿陷,以致其气出
曰握针,无得深入而阳气出
曰局针,将其身而员其末
曰长针,内舍于骨解腰脊节胜理之间
曰彼针,阴与阳别,寒与热争
曰毫针,尖如纹虹晚静以徐往
几针下去,无情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散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头上、身上大汗淋漓,疼得完全守不住灵台清明,麻沸散的药性趁机一拥而上,终于让他彻底昏睡过去。
玉听风一手按住他因为疼痛而生理性抽搐的双腿,一手持针,带着莹莹绿意的墨色真气顺着指尖灌输于针尖,示意四剑童帮无情擦掉身上的汗水,莫淌到下针之处,而后准确而又毫不迟疑地扎下。
而实际上,她并不比无情好多少,原本红润的脸色亦是一片苍白,牙关紧咬,仿佛生怕一口气泄出来,就再也扎不下手中金针,浓密的黑发几乎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脸颊脖子上,后背整个都湿透了,紫色的衣裳几乎变成了玄黑。
她一边扎着针,一边不断地默运着养心诀,控制着真气形成一条细丝钻进无情双腿的经脉间,既是探查情况,也是滋养调和。
正小心翼翼地下着第十针,突然有一滴汗水顺着额头流过眼睛,险险地悬在睫毛之上,她几乎不敢眨眼睛,因为这滴汗水若是滚下来,差不多正好滴到下针之处……然而睫毛终究支撑不住汗水的重量,轻轻一颤,眼看那滴汗水就要落下,斜刺里突然伸过一只手,将那滴汗水接住。玉听风眼角余光只瞥见一截黑色长袖。四剑童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应当不是坏人。玉听风没再管,继续下针……麻沸散是有时效的,所以必须要在时效内下完所有的针。
她再次抽出银针的时候,眼角晃过一抹黑,额头渗下来的汗珠被抹去,她立刻省去擦汗的步骤,运起真气,直接下针。
……
曰大针,分尖如挺,其锋微员,以取大气之不能过于关节
曰利针,且员且锐,中身微大,以取暴气
曰锋针,第其身而锋其末
分别下完最后三针,玉听风脱力得险些没站稳,幸好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扶住了。她顺势看过去,那是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他看起来比无情略大一些,身上带着随和开朗、从容沉稳的气度,问道:“可是治好了?”
“嗯。”玉听风点了点头:“经脉已经梳理畅通,大捕头双腿痼疾已祛。但是这些年他基本没有用过双腿,就算有按揉过,腿上肌肉关节还是有些退化,立刻下地走路是不可能的,需得做至少一年的复健才能彻底康复——要让他每天练习行走,一开始时间不要太长……算了,具体要怎么做我会写下来。”
“在下知晓了。”铁手冷静地听着她说完才开口:“哦,在下姓铁,劳神医费神为大师兄治好双腿——如此大恩,真不知该何以为报。日后若姑娘有用得上的,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赴汤蹈火,四大名捕在所不辞。”
原来是四大名捕中的二弟子铁手,玉听风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苍老却又不失力道的声音:“这话该老夫说才是。”
玉听风和铁手一起转头看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玉听风才发现,小楼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层层叠叠地守了许多守卫,而说话的人是一个清癯的老人,一身白色长袍,黑色的发辫垂到腹部,黑白分明,脸上虽然遍布着皱纹,却又不失俊朗。
似乎是看出玉听风疑惑,他解释道:“我这几个徒弟虽然救了不少人,朋友遍天下,可想要他们的命的仇人也不少,便是神侯府……”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榻上已经睡得安稳了许多的无情,过了半晌才转回来对玉听风慨叹道:“无情年幼便入了我门下,老夫待他直如亲子,深恨当年十三恶人害他至此。请姑娘过来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治好了无情的双腿,老夫实在感激不尽。”说着,竟似要拜下。
这位老人比她师父年纪都大,玉听风哪里敢受他这一拜,连忙上前扶道:“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侯爷无须这般客气。”
眼看着诸葛正我说完,铁手又要说什么,玉听风疾步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故意不耐烦道:“好了,我要给无情大捕头写复健计划了,你们别吵我。”
小姑娘治好了无情的双腿,这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此时就连发脾气在两人眼里也格外可爱,铁手和诸葛正我一齐笑了起来,笑完再度看向无情。
无情躺在矮榻上,四剑童已经给他盖上了毯子,神态静谧而又放松,两个人的脸上也都露出来欣慰而又轻松的笑容——无情,总算能站起来了。
*
冬天黑得早,玉听风给无情下完针以后天色就沉下来了,再加上写计划表的时间,等她出了神侯府,天都黑透了,天空还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
本来诸葛正我是想留她在府里留宿一晚,但是玉听风不放心家里的檀书,也知道自己在外留宿西门吹雪和管事恐怕也都会担心,而且还麻烦,便拒绝了。诸葛正我还想派人送她,结果一出门,西门家的马车已经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跟诸葛正我还有铁手道了别——听说其他两位名捕大过年的还出去抓坏人了,玉听风坐上马车,一边往回走的时候,赶车小哥一边道:“本来看着天都黑了,庄主是要亲自过来接您的,奈何您的那只小宠物松鼠突然闹起了肚子——可把管事和庄主吓了一跳,生怕是给它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正在家里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