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寒声道:“既要拿人,就该进刑部狱牢,你们私自让瑞王将人带走,朝廷的俸禄都是白领的不成,我竟不知这大晟,究竟是朝廷说了算,还是他瑞王说了算!”
愤懑满腔,那侍郎拱手只说拦不住,再没半句后话。
不是拦不住,是没法拦,刑部尚书和瑞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尚书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一个侍郎,还能怎么办。
眼看瑞王将倒,大理寺的案呈都写好了,只等着翻案洗涮冤屈,可结果呢,瑞王剑走偏锋,拿住了云露华,这就是明晃晃的再告诉他,翻案和人,只能二选一。
陆渊也冷静下来,转身碰见同时得知消息的云旭华。
瑞王是早有打算,算准了这一天,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在安乐侯府,当着面将人带走,姚小宁之前和云露华的事情传在京城,就是二妾争宠的事,这回将人命案扣在她头上,几乎没人不信。
这厢将人带走,那厢拖住陆渊和云旭华的脚步,等他们得知后,人早就被带进了瑞王府。
云旭华看上去比陆渊更焦急,他本就是刑部都官司的人,这事知道的并不比陆渊晚,见着陆渊先是一个拳头招呼过去,“你不是说会护好我阿姐的吗?!她在你的家里,都会被瑞王的人带走,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护她,啊?!”
陆渊生生受了,也不避闪,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他嘴边,他吐了口血沫子,并没有解释,只说,“我会将她带出来的,你先别急,等一等。”
“等?你让我怎么等?她多在瑞王府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你现在给我去大理寺,让他们把案呈撤了,这案不翻也罢,我阿姐绝不能出事。”
陆渊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大理寺的案呈不是说撤就撤,这时候让他们撤,他们不会愿意背负这份欺君的罪名,我去找祁王。”
云旭华紧咬牙关,“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祁王府
“你真的要现在就救?”淡淡叹息,“这步棋,咱们当初说好,是最后用的。”
铿锵有力的声音,“是,云家早已不在,她和云旭华是仅存的血脉,我们不能为了翻案,赔上她的性命。”
祁王转过身来,光影照不到的地方,他略微扯了嘴角,“你觉得咱们这些年做的,仅仅只是为了翻案吗,眼看只差一步,你却偏要走满盘皆输的路数,这可不像你。”
陆渊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她是我哥儿姐儿的娘。”
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祁王却一语道破,“恐怕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不必明说,二人心中清楚,那份感情,他一度有些不敢承认,他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在祁王面前坦然认下,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比他往前过的几十年,都要有滋有味,她的娇蛮,她的眉飞色舞,她和他拌嘴时的不饶人,这样一个鲜活鲜动的人儿,他怎么可能做到放弃。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他不知道该不该要追溯到那年青楼初遇,可又不对,他和她曾经都相处了十年之久,这十年,他们同榻而眠,生儿育女,日子平淡的过去,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心念念。
他想,他可能爱的从来都是那个曾经生动明媚的她,而不是那一副皮囊。
有的时候他都会想,要感谢姚小宁,那一推,把十年前的她推回来了。
他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情爱与他而言,曾经都是很淡很淡,淡到给王眉秋喂避子药,和姚小宁周旋,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
唯独对她不行,或许她是这天底下,唯一能激起他那片死浪的人。
所以,怎么可以放弃呢。
第52章
幽暗的书房中, 陆渊立在那一幅幅画卷前,慢慢踱步,将这些从她手下绘出的景色一一过目, 已经看了十几年, 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厌倦过。
天幕垂垂, 几颗夜星悄然爬上白昼交替的余霞另一头, 如今天黑的要比以往要早些, 长廊还未点灯,只听见匆匆脚步后,白致推门而入。
他一向话少, 进去以后照往常一样行过礼, 喊了声‘三爷’。
陆渊背对着他,许久才开口,“你还记得你到我身边多少年了吗?”
白致略顿,答:“十年。”
十年,不长不短, 他从一个毛头小子长到这样大, 还记得陆渊刚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破庙中和一堆乞儿抢食, 陆渊站到他面前,伸出手, 白致就这样跟他回去了。
也许是生来二人就有默契,陆渊给了他改头换面的机会,他从来唯命是从, 这十年,他教他武艺,让他认字, 若没有陆渊,他可能早就饿死在破庙中。
陆渊长叹,“十年,竟然这么快。”他转过身,走到白致面前,从面耳交接处,轻轻揭下一层皮,那皮薄如蝉翼,轻飘飘在手上,一点分量也没有。
要是云露华现在在这里,她一定会惊讶,那□□的背后,竟是一张和白缙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和白连时的脸肖像。
揭下面具的那一霎那,白致就全都明白了,他拱手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当年陆渊将他带回来后,问他叫什么,白致想了想,说叫狗蛋,乡下人家不讲究名字寓意,反正越贱越好养活。
陆渊指着书的一页,和他说,“君子以致命遂志,你就叫致。”
他又说,“白致。”
那个时候的狗蛋眼中还有些许迷惘,但当他成为白致后,就知道什么叫做致命遂志了。
跟在陆渊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全都看明白了。
当夜,白府门口站了个奇怪的人,笃笃敲门后,守门奴从里探出头,夜色正浓,他花了眼,先叫了声‘公子’。
定睛一瞧,才觉得不对,眼前这人眉眼和白缙极为相似,但却不是白缙,他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你是哪个?”
白致微微抿唇,抬头看着高悬的府匾,心里念过一遍‘白府’,“我要见你们老爷。”
白连时贵为当朝大学士,天下翰林之首,每日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递了帖子进去,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见,这些年来的人多了,只要说找白连时,守门奴都会高高翘起下巴,说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