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晷看看两人,秀美的眉微微拧起,这为他注入了一点人类才有的感情色彩。
驾驶座椅的靠背落下,扶手翻折,很快化成一只仅供一人睡着的小床。霍荧抱着祁曜,将她放在小床上,又极富耐心地为她一一解去沉重的外装甲,祁曜的背脊和侧腰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腿上渗出的血更是把整个外甲都染红了。
霍荧神色不变,将拆下的外甲丢弃在一旁,又把她的衣服解开,他的手指灵活,实属解衣服的一把好手。
趁血还没完全干涸,衣服轻而易举就能脱掉,倘若等血液凝固,就只能费力往下撕了。
霍荧把她的衣服脱得干净,往自己身上摸了一圈,这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没带任何伤药,他往要塞跑这一趟,原本也没打算活太久。
他只好把方才从祁曜身上脱下的衣服挑挑拣拣,挑软的干净的面料撕成布条,给她包扎。
少女的身体纤细柔软,叁头蛇的黥纹狰狞诡异,青黑介质流动有如生命,自左肩起,沿着同侧胁肋向下延展,直到腰畔。
黑与白,柔和与乖戾,构成触目惊心的画面。
指尖自肩膀掠过,霍荧垂下眼,视线往f.d.n的环状标记扫去。
“昶境皇帝的未婚妻是个f.d.n的黥徒,使的是极东古宗族的招法,还跟厄雷蒙特的ai有一腿……”
“那又如何?”
“我差点就要信天下大同了。”
说出这句话,霍荧解下身上的衬衫,给她套进去。霍荧的身形比祁曜高大,这衬衫只及他的腿根,却足足盖过她的膝盖,松散披着,袖口松松垮垮挽起,露出小半截手臂。
银发与灰白衣衫,皆属柔和的颜色,衣衫宽松,也遮不住独属于少女的纤细腰肢,反倒显出几分惹人怜爱的纤弱。
霍荧看着祁曜,想着她少有这般安静柔软,任人摆弄的时候,此时的模样又极满足男人的恶趣味,心情便好了起来。
祁曜这会儿不知是不是被梦魇住了,无意识死死抓住靠椅床垫。耳旁,晷的声音轻柔异常,“睡吧。”
祁曜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她已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而晷的声音又近在咫尺,轻而易举带来错乱感,“晷,”她声音很轻地说道,“芯片……丢了,对不起。”
这声音与平时不同,透着一点不设防的甜软,一点被困倦拉长的含糊,是她在清醒时决不会展露的部分。
“丢了就丢了,以后再给你枚更好的。”
祁曜没有应声,她头歪着,已经睡熟了,身体无意识蜷缩成一小团。
来瑕砺洲的几个月,她又瘦了不少,方才还不觉得,这么一蜷,倒有几分在西格马空间站时才有的模样了。
晷低头看着她的睡脸。
真正的他并不存在于这具幻象里,这种低头观看的动作,比起“看”本身,更接近一种单纯的对人类行为的模仿。
人类是一种多么奇妙的生物,它们构成摩天蜂巢般的名为“社会”的庞大组织,开疆辟土,看起来无所不能。
均摊到个体,却是这般弱小纤柔的存在——视觉困于狭窄的一隅,沟通依赖繁琐的言语,肉体脆弱得不堪重击,精神易耗,轻而易举就会乏累。
即便驾驶着坚实巨大的铁块,也不得不动用这具脆弱的躯体和珍贵至极的精神力来操控它们,令它们做出如人类一般的举止,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种本末倒置。
愚蠢,没错。
但当这些特质出现在祁曜身上时,晷发现也并非如此难以接受。
她走路时腰背总是挺直,睡着时却蜷得像只小猫小狗。她的瞳孔银中透蓝,倒映明亮光影尤显澄澈清亮。她的声音和任何人都不同,唤他的名字时带有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软,于是“晷”,这个他随便取的名字也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而当她生死苦战,或如方才一般笔挺站在机甲操作台前时,眼底被灼热战意点亮,那蓬勃生机的跃动,好似一把澄蓝的冰燃成冲天的橙红火焰。
晷开始意识到,这些看起来无聊的特质其实是有存在意义的,它们将每个个体加以区分,将这些弱小纤柔的生物化成各不相同又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一切,恰恰同他的虚无本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