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连起来像一片珠帘一样。
有些雨珠坠落在地上,激起一片水雾, 溅上他的衣裳, 微凉。
他就这样,独自站了一会儿。远远的瞧见一柄小红伞, 跃动在这雨雾之间。
是月牙儿。
吴勉见了,连忙拿起一把伞,推开门走出去相迎。
她背着一个长匣子,很大, 瞧着很沉的样子,不知是什么。
一见到吴勉,月牙儿便抱怨说:“这雨下的可真大。”
她的小红伞样子很好看,可是却稍微有些小。为了不使她背着的东西淋湿,月牙儿只好把伞往后面倾,弄的连衣裳都湿了一小半。
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和她的换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接过那东西。
等回到檐下,吴伯也迎了出来。
“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一边递上一碗热茶,一边和月牙儿说话。
月牙儿笑了笑,抖一抖头发上的水滴:“也不是很大的雨,难得有空。”
吴勉从厨房里端了一盆热水出来,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请她洗手。
“不着急,我带了个好东西给你,算是今年的生辰贺礼。”
吴勉的生辰是十一月,已经很近了,可他们家从来没有送生日贺礼的习惯。往常过生日的时候,吴伯总会到厨房给他下一碗长寿面,上面卧两颗鸡蛋,伴着长寿面一起吃,也就算是过了生日。
生辰贺礼这种东西,他听说有些人家会有,可他自己从来没收过,所以也不曾有过期盼。夏天的时候月牙儿过生辰,他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想了老半天,老老实实的厨房,做一碗长寿面。
这时候到了他的生辰,月牙儿却说要送他生辰贺礼,还是一看就这么沉的东西。吴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呢?
月牙儿郑重其事的将手里的东西交到吴勉手上:
“你自己打开看一看。”
吴勉有些局促的将东西打开。
竟然是一把古琴。
那是一把伏羲式的古琴,涂着黑漆,样式很简单。
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把古琴呢?吴勉有些想不明白,因为他并不会弹。
他正想将疑问说出口,在一旁的吴伯眼角却湿润了。
吴伯走过来,轻轻抚动着琴弦,动作很轻柔。
“勉哥儿,这把琴就是我同你说的,你娘当时最喜欢的一把琴。”
昔年,吴勉的娘亲自赎其身,嫁与吴伯。为了凑够赎身钱,她将当时自己几乎所有的收藏都卖了出去,无论是珍珠宝钗,还是绫罗绸缎,亦或者是这把她最喜爱的古琴,通通都卖了。只留下一根不怎么值钱的桃木簪子。
其实那些穿戴的东西,她并不是很在意。最心疼的,反而是这把古琴。
可是她还是将古琴卖了出去。
结婚那天,吴伯曾经信誓旦旦的同她说,日后他发达了,一定会将这把古琴再买回来。
她笑着说:“好。”
可是她直到死,都没有再见到她的古琴。
思及往事,吴伯差点落下泪来,好歹忍住了,哽咽着问:“月牙儿,你怎么知道这把琴的?”
月牙儿见他的神态,不觉有些慌张,怕自己好心办了错事,连忙站起来解释道:
“我上回。和柳见青闲聊时,无意中说起了吴勉的娘亲。然后她告诉我,当时吴伯母的琴艺,可是一绝。有很多人想要买她手上的那把古琴。我那个时候就记在了心里,最近好不容易得了空,四处问了一问,才终于买回来了。”
吴伯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匆匆点了点头,踉踉跄跄的,径直往厨房里去了。
雨声忽然急了。
吴勉拨动了一下琴弦。
他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同月牙儿说:
“可惜我不会弹琴。”
刚才见着吴伯的神态,月牙儿情知这把古琴可能勾起了一些伤心事,心里头也有些忐忑。这会儿见吴勉的情绪似乎还正常,不免松一口气。
“我会一点点,弹的不太好,你想听一听吗?”
月牙儿在穿越前,做学生的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琴棋书画样样都学了一些。可是能够持续坚持学下来的,只有画画这一项。像古琴,她当时看着觉得很风雅,于是缠着家人,给她请了一位古琴名师,然而学了没三个月便丢开了。买回来的那把古琴好好的挂在墙上,再也没拿下来过。所以说会弹琴是会一点点的,至少还记得减字谱怎么看,可就是半桶子水,甚至连半桶水都没有。
吴勉看了她一眼,从古琴边让开来,说:“不胜荣幸。”
这里也没有正儿八经的琴桌,月牙儿先放在桌上试了试,觉得不趁手,于是索性将古琴放在了膝上。
月牙儿这么多年没有碰过琴,她能记得的东西,委实不太多。除了基本的勾挑抹剔,就只有一本简化过的《梅花三弄》。
便磕磕盼盼的弹起来。
弹了没几个音符,她便断一下,要想一想试一试,才记得下一个该按哪一个徽位。
她自己听着乐声都觉得惨不忍睹,强装镇定的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