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行在钮祜禄府上逗留不过一个时辰,便起驾回宫。
大李子来接昭妃娘娘时,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神情凄凉,身边家眷不知退去了何处,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事后,手下的小太监才告诉大李子,皇帝离开不久,昭妃娘娘就厉声呵斥了府中女眷,也不知为了什么争吵,把她们全轰了出去。
大李子啧啧:“还能为了什么事,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昭妃娘娘的肚子,盼着她给生个皇子皇孙。”
这话,大李子没有向皇帝转达,本以为钮祜禄家里的矛盾,不该在皇帝跟前多嘴。
可那天夜里,玄烨要宿在翊坤宫,昭妃却命传话的太监回来说:“钟粹宫答应兆佳氏,入宫以来不曾侍寝,恐日久生怨,还望皇上雨露均沾。”
玄烨一面看着折子,一面苦笑:“她总是这样,朕又惹她了?”
大李子想了想,说道:“皇上,奴才在钮祜禄府中去接娘娘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廊下,眼睛里含着泪水,虽然奴才不敢问,但后来听其他小太监说,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玄烨放下手里的东西,听大李子继续说,得知钮祜禄家的人,又催着灵昭生孩子,不免生了恻隐之心。
倘若是他干预灵昭不得产子也罢了,但偏偏不是,对灵昭来说,只要一天生不出孩子,她内心就一刻不得安宁。
她一定会想,终究是她身体不好,还是有人陷害,最狠的,就是皇帝不让她生。
“想要让她解脱,最好的法子,就是朕从此不碰她?”玄烨问大李子,“这样子,她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大李子怯怯地摇头:“奴才不敢胡说,但皇上难道不怕昭妃娘娘又多想,以为皇上压根儿不想要孩子?”
“罢了……”玄烨说,“这么多年了,为难了她,也为难了朕。”
大李子问:“那是不是宣召钟粹宫的兆佳答应?”
玄烨摇头道:“今晚罢了,过几日再安排,你留心就是了。”
大李子应诺,转身要去安排,可玄烨却叫住他问:“说来,为什么朕会漏了一个人?”
“这个……”大李子咽了咽口水,道,“皇上,每回请您翻牌子,您若无心要见哪一位,都是随手一翻,其实奴才也想着兆佳答应久不被召见,调整过膳牌摆放的次序,可哪回您也摸不着她,这真真是命数了。”
“倒是昭妃有心了。”玄烨说,“这几日朕没心思,过几日你直接安排就好。”
那之后的日子,朝堂上为了是否裁撤二藩,每一天都是唇枪舌战,而玄烨面上看似公允,愿意听取朝臣们的意见,但心中早已有了决定,不过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玉儿知道孙子的心思,这事儿已经拦不住,而吴三桂为人狡猾,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朝廷无需仁慈。她至今还记得陈圆圆的眼泪和笑容,事到如今,已经分不清到底当初是玉儿利用了陈圆圆逼吴三桂归顺,还是吴三桂自己利用了他的女人。
亲贵大臣们,闯到慈宁宫来求见太皇太后,希望太皇太后能劝阻皇帝不要冲动不要冒险,玉儿总是以病推脱不见人,几趟来回,大臣们亲贵们也都明白,太皇太后不愿再干预朝政。
三日后,玄烨到坤宁宫用午膳,和舒舒聊得正欢时,钮祜禄府上传来消息,遏必隆病故了。
舒舒命桑格去翊坤宫向昭妃致哀慰问,她和玄烨的筷子并没有停下来。
玄烨说:“提起她来,那日在钮祜禄府中,朕去见其他大臣和钮祜禄家的子弟,留她独自和家眷在一起,结果她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还是大李子后来告诉朕。”
“怪不得那一晚,皇上没去翊坤宫。”舒舒给玄烨夹菜,“我还寻思着,你们是不是闹情绪,而皇上这几日忙,昭妃也不怎么出门,我就没多嘴问。想着,这是皇上和她之间的事,不该我胡乱插手。”
玄烨说了那天与大李子说的话,担心自己不论怎么做,都会让灵昭怀疑。
舒舒笑问:“说到底,皇上是这么想吗?”
玄烨道:“朕没这么想过,要说一开始碍着鳌拜,如今朕大权在握,纵然钮祜禄氏族人依然在朝中任冲要之职,也不至于威胁皇权,朕早就不忌惮了,又何必折腾她?”
舒舒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说道:“皇上既然没有这个心思,又何必心虚,您心里想得太多,就会无意识地表现在言行上,而昭妃生性敏感,看见了听见了,难免伤心。”
玄烨直接在舒舒的筷子上吃了鱼肉,懒懒地说:“算起来,反而是朕在她的身上花费心思最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实在没意思。”
舒舒笑道:“但是现在,人家一句话都没说,是皇上在这里自寻烦恼,甚至是心虚。皇上以诚待人,真有一天,昭妃自己想不通,那也怪不了任何人。可我相信,皇上真心待她好,她不会感受不到,不会胡乱怀疑到你身上来。”
玄烨说:“钟粹宫那个答应,朕一直没召见她,你怎么也不提醒朕?”
舒舒嗔笑:“皇上要雨露均沾,那是她们的福气,我是不会来劝你的,不是你常说我小气来着?”
玄烨也不在乎,说:“下午朕去箭亭射箭,你也来。”
舒舒正经道:“遏必隆没了,皇上该宣召大臣为他撰写悼文,怎么跑去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