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将手抚在玄烨的心房:“我相信,比起阿玛的眼泪,承瑞更希望阿玛能给他的死一个交代。”
玄烨闭上眼睛:“朕不配做个父亲,孩子活着的时候,不曾履行过一日父亲的职责,朕对不起承瑞。”
舒舒道:“承瑞已经走了,皇上就把对哥哥的职责,分一些在弟弟们的身上,承祜和承庆,也会带着哥哥的那一份,好好长大。”
“不,那样对祜儿不公平,他便是他。”玄烨道,说罢拉着舒舒的手往寝殿去,“朕不曾感受过父爱,身为父亲到底该做什么,朕无处可学。但再不能拿这些做借口,朕能当一个皇帝,难道还做不好父亲吗?”
“皇上别急,孩子们都还那么小,一切慢慢来。”舒舒不得不小碎步跟在身后,用力拉了拉玄烨,“皇上,慢些走。”
玄烨站定了,微微急促的喘息,像是能发泄心头的憋闷,他的神情开朗了好些,对舒舒道:“朕心里,有着对阿玛的幽怨,不自觉地就逃避自己的责任,可孩子是朕生的,是我们,舒舒,朕会振作起来。你和皇祖母,都给了朕太多宽容,这世道,也给当爹的男人们,太多宽容。”
舒舒莞尔:“皇上这样说可不公平,天底下好父亲多的是,臣妾的阿玛是,额娘的阿玛您的外祖父也是,怎么就成了世道对当爹的男人太宽容呢?您给自己找台阶下,拿全天下的男子当垫脚石呀?”
玄烨嗔道:“不许挑朕的不是。”
舒舒笑,故意拿腔捏调:“是,臣妾知错。”
玄烨则正经道:“可你说得对,好的父亲也多得很,再看看额娘,看看你,好的父亲自然能教出好的女儿。”
舒舒挽着玄烨的手,温柔地问:“过几年,等皇上自认能当个好父亲,咱们……再添个闺女可好?”
玄烨心头一热,但道:“真自然愿意,可是这个节骨眼说这样的话,人家又该挑你的不是。”
舒舒不以为然:“我自认是个好额娘,对皇上的孩子一视同仁、视如己出,别人看来是皇后故作大度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孩子们都过得快活安逸,那就足够了。承瑞不会责怪我们迅速将他遗忘,他只会记着自己活着的时候,万千宠爱在一身。皇上,您安心吧。”
玄烨因不曾当个好父亲,才会遗憾愧疚,但他知道舒舒一直是个称职尽责富有爱心的嫡母,所以她才会如此坦然、有底气的毫无遗憾。
然而再想一想,舒舒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不过是尽到了身为中宫,身为嫡母的责任。
翌日,玄烨到慈宁宫,提起这些事,玉儿感慨:“我不曾教导她,该如何做一个母亲,可她自己就做到了。想来幼年时在家,受尽宠爱,她如何被爱护着,也同样地来爱护你们的孩子。”
玄烨不自觉地说:“相比之下,家境复杂的昭妃,就差了很多。”
玉儿道:“话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昭妃将六宫之事处理妥善,才有舒舒的闲情去照看孩子,玄烨,你太偏激了。”
玄烨起身道:“皇祖母说的是。”
此时,太医院的人终于到了,他们围着大阿哥检查了足足两天,终于得出了结果,大阿哥的确系中毒身亡。
但穷极太医院的经验、乃至翻遍前明留下的医书旧档,都查不出具体是什么毒。
玄烨道:“是不是该让刑部介入,内宫档案,所存不过是这紫禁城发生的一切,必然有所局限。”
太医则道:“根据宫女们描述,大阿哥毒发时的症状,臣等判断,可能是云贵一带的毒菇所致。但那里漫山遍野,有着成千乃至上万种蘑菇,即便是当地人,也有分不清道不明,不知哪一种吃了,就会致命。而毒菇毒发时,大多带有幻觉,大哥毒发时嘻嘻哈哈,异常活泼,最终因窒息而亡,恐怕便是如此。”
玉儿听得心如刀绞,小小的孩子受这样的苦,心中为小孙子念了无数声佛,愿他能早日超生,待太医退下后,便问玄烨:“再往下查,结果会令人遗憾,你还要我查下去吗?”
皇祖母这样说,也就意味着,她有了眉目,知道了谁是那个人,才会对他说“遗憾”,而这朝堂之上,如今能让玄烨遗憾的人,还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