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出事,他们之间必定会抱团,先一起除掉最大的敌人,然后再互相逐利。到时候大清皇室和朝廷,就成了一盘散沙,四面八方的敌人就会乘虚而入。”玉儿看着窗外,仿佛也看着未来,“大清,就完了。”
“太后……”
“我和福临死了,不要紧,可大清不能出事,绝不能。”玉儿斩钉截铁地说,“这一次,我要把筹码压在大臣们的身上,让他们来抵抗唯利是图的亲贵们,帝国就该有帝国的庄重,为君者该有的是脑子是谋略,再不能像个野蛮部落似的,拼拳头说话。”
范文程问太后:“您的意思是?”
玉儿道:“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早就问过你,如果一切重来,我们能不能撑过去。但现实是,若真有那一天,我们不可能完全一样地再来一遍,不能再立什么摄政王,要让那些亲贵皇族都滚得远一些。”
范文程谨慎地说:“但很可能因此,让他们对您和皇上更加敌对。”
玉儿道:“只要大臣们上下齐心,拥护君王,他们难道还要弑君篡位不成,他们纵然有心,站不住脚。现在的八旗,早已不是昔日的八旗,皇族里已经没有能挺直腰杆在我和福临面前硬气说话的人,可大臣里还有,先帝培养的这些臣工,仍在为大清效力。”
范文程问:“太后心中,可有选中的人。”
玉儿颔首,道:“委屈你了,范大人你终究是汉人,你不能位列其中。”
范文程抱拳道:“臣对功名利禄十分看轻,太后是了解的,但也请太后听臣一言,真走到那一步,选用任何人都关系重大,才能是其一,忠心更为重要。还有,这些人之间,究竟是该团结一心,还是各自谋算明争暗斗,也极为重要。一切,请太后三思。”
玉儿道:“和我一起想想,过些日子你再进宫,说说你的看法。我现在要做好一切准备,来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皇贵妃她,就快不行了,熬过了夏天,也熬不过秋天。”
范文程忧心不已:“愿上苍庇佑,能助吾皇度过此关。”
可他仰望太后,却无法从太后眼中看见期待,她对皇帝,仿佛已经彻底放弃。
董鄂葭音的病,每况愈下。
元曦来的那天,姐妹来还说了大半天的话,短短几日,葭音已陷入高烧昏迷,时而清醒,还能认得出皇帝,还能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昏睡。
福临不忙国事的时候,就守着葭音,但葭音对他说过,不可以靠近自己,不可以触碰她的身体,他就搬张凳子坐在一边,一直一直地看着她。
随着病情的沉重,葭音的容貌早已发生了改变,福临能想象到,葭音不让自己触碰她,必定是因为身上出现了更糟糕的情况。
福临终于想通了,不再执着于知道她的病情,他要保存葭音最后的尊严和美丽。
回想在一起的四年,他几乎记不起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四阿哥出生的喜悦,也早已被孩子夭折的痛苦消磨,连一丁点的高兴,都感受不到了。
即便葭音说她不后悔,说她能和自己在一起十分幸福,可福临还是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对孟古青是错,对葭音更错。
孟古青不过是为一个秀女指婚,竟然沦落到被囚禁终生,杀人放火也不过如此,堂堂皇后,竟然因为这样的过错,牺牲了一辈子。
这些日子,看着病入沉疴的葭音,福临总是会想起孟古青,昔日的争吵,她的骄傲和嚣张,总是会浮现在眼前,福临特别想念她,想念那个世上最自由的人。
“葭音,是朕害了你,害了你们……”福临兀自呢喃着,他起身离开禅房,来到佛堂。
佛堂之中,行森从佛龛下起身,向皇帝合十行礼:“皇上,您来了。”
“大师。”福临迷茫地仰望佛祖,口中道,“朕这一生,罪业累累,该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