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嫔抱着儿子哭得可怜,玉儿虽有些烦躁,但不忍拿重话来说她,要元曦和巴尔娅把人送出去便是。
不久后,御膳房的人来收碗筷,发现一桌膳食,皇太后几乎没吃什么,照原样撤了回去。
玉儿自己没胃口,忘了两个孩子也没吃饭,见到御膳房来的人,才想起来刚才元曦和巴尔娅只是站在一边伺候,没跟着一道用,便吩咐:“你们去把饭吃了,三丫头喂了吗?”
见太后往书房去,元曦叮嘱了几个宫女小心伺候,便和巴尔娅去她的小院,进门就见三公主正满院子跑,奶娘拿着饭碗跟在后头追。
好在巴尔娅这个额娘是有威严的,往门前一站,小丫头就不敢闹了,黏糊糊上来撒会儿娇,之后元曦喂她,大口大口吃得很香。
巴尔娅说:“四岁的孩子了,还喂呢?”
元曦笑:“从小替玄烨解我相思苦,过去是在阿哥所见不着,如今是隔着紫禁城见不着,没有这孩子,我怎么熬。我是要把她宠上天的,女娃娃多宠没事儿。”
元曦索性将三公主抱在怀里,说:“太后最厌恶的事之一,便是公主远嫁,咱们将来就厚着脸皮,求太后把闺女们留下。”
巴尔娅嗔道:“你也要做这么没规矩的事,让太后为难吗?”
姐妹俩互相看一眼,都不做声了。
待孩子吃饱了饭,带着小太监在园子里挖雪坑堆雪人,巴尔娅出来看了几眼,叮嘱女儿不要弄湿了衣衫鞋袜,才转身坐下吃饭说:“做孩子真好,天塌下来也不和他们相干。”
元曦给姐姐夹菜说:“也不至于天要塌了。”
巴尔娅苦笑:“为了陈嫔这事儿,皇上还不定要怎么发脾气。你刚才听见没有,陈嫔提到皇后,皇上似乎是找了皇后来做这件事,皇上还真会挑人,他的命令,皇后怎敢不从。”
元曦兀自往嘴里塞吃的,其实她也没胃口,不过是想能有些力气周全太后身边的事。
虽然口中笑话巴尔娅大惊小怪,说什么天要塌了,可这么久以来,就算是玄烨天花那会儿,她也没这么深重的无奈,和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皇上还真执拗,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穿上衣服不大分得出男女,他何不去阿哥所抱小公主,非要挑陈嫔的儿子抱?他是久不亲近其他后宫,不知秉性吗?”巴尔娅不吐不快,絮絮叨叨着,“好了,这下叫陈嫔闹到太后跟前来,小事也成了大事。”
元曦说:“姐姐想的还是为皇上开脱,抱一个不会有人闹事的孩子就成了吗?”
此刻承乾宫里,葭音听说费扬古要进宫了,虚弱的人撑起来,换了件衣裳,要添香为她把头发梳好。
福临见她这般,心中踏实了几分,知道葭音放不下弟弟,便不再害怕她要一心跟着儿子去。
姐弟相见,难免伤心,好在费扬古终究是男孩子,不至于和葭音抱头哭个没完,不久后葭音平静下来,请宫里的太医为费扬古查看伤势,而后亲手为他换药包扎。
而福临则暂时退回乾清宫,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但他的心全在葭音的身上,实在无法冷静,便把岳乐几人叫来,让他们帮着应付。
如此一两天也罢,可皇帝竟然在费扬古离宫后,带着葭音离宫去南海永安寺,说是要住上几天。
开年诸事繁忙,年末封印那十多天拖延的事,也都急着等皇帝点头,大臣们伸长脖子求见皇帝,可皇帝不见,值房里不免怨声四起。
这种情形下,吴良辅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而他脑筋清醒,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皇帝但凡有什么事,他必然不得好死。
所以越是乱的时候,他越要稳住皇帝的一切,于是自作主张,将一些大臣,引荐到了慈宁宫。
面对突然而来求见的大臣,玉儿就知道他们是在皇帝那里求告无门。
这就要元宵,没了十多天的孩子,还停在奉先殿,雅图说福临不肯把孩子送出去,说要等修建好墓园再送,这些话,玉儿连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耐心处理了几件事,见了几位趁着年节上京的封疆大吏,好让他们赶紧回去。大事小事,能做主的都给了妥善的安排。但玉儿始终拒绝看奏折,实在急了,就让岳乐站在台阶下念给她听。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第三天时,福临终于带着他的女人回来了。
玉儿默默地将朝政归还到乾清宫,福临也只派了吴良辅来请安,这么些天,宫里大事小事不断,但母子俩连面儿都没见上。
玉儿知道,儿子在躲着她。
然而这一天,雅图和福临大吵一架,忍无可忍的她终于冲福临发了火,可福临却怒目圆睁地对长姐说:“您回科尔沁去吧,这里不需要您了。”
雅图所求,无非是将四阿哥发送,即便暂不落葬,也不能再停在宫里。可福临却执意要留着儿子的棺椁,哪怕是让葭音能有一处哭泣掉眼泪的地方。
姐弟反目,雅图也不愿来慈宁宫告状,愤愤然离宫去了。
这恐怕是大清开国以来,最沉重压抑的一个正月,眼瞅着到了元宵节这一天,哪里看得见张灯结彩的喜庆,能平平安安度过一天,就很了不起。
福临怒过之后,不免又后悔,只能恳求阿图去找大姐,安抚她的怒气,以免再惹怒母亲。
带着愧疚之心的人,本有了几分反省的心,可到承乾宫,见屋子里静悄悄,以为葭音睡着了,谁知走到床榻边,却见葭音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
等他把葭音拉出来,她早已哭得湿透了枕芯,却死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