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言商(1 / 2)

此乃鸿胪寺驿馆外临时搭建的一处会场,能同时容纳百余人入座, 便是为了今日的会议准备。

门口设有签到人员和整整齐齐的皇城军, 以及宫中指派的禁军。

就这阵势, 一般人真不敢造次。

来人通过指引到达签到处,便有长桌后的鸿胪寺小吏问:“有邀请函吗?”

“有,请看。”

这位蓄着胡子的小吏查看了邀请函一眼, 然后点点头,将邀请函递了回去, 接着又问:“籍贯、姓名、行业?”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有些犹豫:“这是……”

“人数太多了,做个身份牌,便于辨认。”那蓄着胡子的小吏脾气还挺好, 笑着解释,“没别的意思, 请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 我乃苏州程家之主, 程茂, 做着绸缎布匹生意。”一位髯须黑发的老爷拱手道。

“苏州、程茂、绸商。”

那胡子小吏重复了一声,接着边上的同僚立刻执笔在一个折弯的木牌上写了什么, 然后递到了旁边等候的另一位年轻小吏手上。

“待会儿你们就可以跟着他进去了,地方有限,每一家只能进去两位。”胡子小吏说着接着取出一份卷轴, 快速地写明籍贯和行业, 接着指着姓名那处说, “程老爷来签个名,然后就能进去吧。”

只有两个人,程家家主便只带了自己的儿子。

室内的布置参照后世的企业会议安排,一座一椅,并行而设,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盏茶,每隔一张桌子上还搁着一份系着抽绳的文卷。

那年轻小吏端着身份牌带着他们到了某个座位道:“两位来的最早,你们就坐这里吧,视野好。”

“多谢小哥。”程家主拱了拱手,而程家少爷不露声色地递上一个荷包,笑问,“敢问小哥,这位置有何讲究?”

那小吏收了下来,脸上笑容不免灿烂了一些:“这一片转为绸商而设,旁边那一片则是茶商,再远一些就是瓷器,后面的是盐商……反正都划定了区域。”

他将身份牌搁到了桌上,名字朝外:“大人们还没来,两位先稍坐一会儿喝喝茶。”

“多谢小哥。”

“无事,若要添水,唤一声便可。”

程家主闻言坐下来,不过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书,又扫了一眼别处,不禁面露疑惑。

这文书看着还挺厚,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那小吏瞧着他的目光于是介绍道:“此乃本次会议的说明,桌子上的都一样,每家一份,两位不妨可以先看看,待会儿讨论起来也能知道个方向。”

“这想得真是周到。”程家主赞叹了一声。

小吏笑了笑说:“都是大人的吩咐。”说完便下去了。

程少爷拿起面前的文卷,然后抽出绳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居然还夹着十几张文书,整整齐齐地叠放,他随意地拿起一份,看了几眼,顿时惊讶地唤道:“爹,您看,这说的就是边贸细则啊!”

文卷的每一份篇幅有长有短,字迹统一并不大,不过分段添序之下,看得倒也不吃力。

只是令人震惊的是,太详细了。

最外面的一份名为《边境贸易一般流程示意及目录》,接下来还有……

《边贸管理条约及权利和义务》

《交易货品描述和报关申请细则》

《出入境货品管理审核细则和规定》

《通行许可证件分类及获取和使用描述》

《货品安全及保护责任和条例》

《货币统一及兑换注意事项》

《出入境关税的收取方式及说明》

《其他申诉和建议》

……

内容先不看,光每一份的标题就足够令人目瞪口呆。

程家主看到这十几份的纸张,震撼地良久说不出话来。

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次想要与朝廷博弈,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便有人被带进来送到指定的位置上,这个时段来人较多,都挤到了一处,不免遇上熟人。

“王兄今日来的挺早。”

“哟,方兄也来了,这位是闵家当家,做茶叶生意。”

“闵老爷,幸会幸会!”

都是有名的大商贾,哪怕不是同行,也有所耳闻。

平时大江南北不常见,百闻不如一见,如今齐聚一堂倒是能趁机介绍认识。

况且现在还早,主持这会议的官员也没到,正好先彼此说说话,看看能不能探些消息。

“咦,程兄,你们在看什么?”

这边同为绸商,蜀地白家家主见到程家主一心扑在几张纸上,不禁纳闷道。

程家主闻言便抬起头:“原来是白兄,惭愧惭愧,在下方才太专注没有听见。”他抬起手,简单地告了罪。

白家主自然不怪罪,只是瞟向了那几张纸:“程兄这是……”

程家主叹道:“白兄,还是别忙着说话了,先看看桌上的这份细则吧,这位鸿胪寺卿,可当真了不得呀!”

他说着指了指白家主面前的文卷,然后坐下来,再次抬起了自己文书,与儿子一起一边看一边商论。而程少爷手里还拿着笔,听着父亲吩咐,往桌上准备好的空白纸张上摘录。

程家的丝绸生意做得极大,乃是百年老字号,自家便有成片的桑林养蚕,手底下织娘绣娘更是无数。

程记绸庄开遍大江南北,贡品之中多有他家的绸缎,很得贵人喜爱,甚至龙袍之中也有程记绸缎的料子。

这就意味着在绸商之中,颇有举足轻重的分量,即使是其他行业,也对程家主很是尊敬。

他这个样子,令众人极为好奇,也顾不得寒暄交流,跟着坐下,打开面前桌上的文卷。

接着再也放不开了……

等后面的人被带进时,却发现屋内出奇的安静,个个埋头捧着几张纸在探究,哪怕是议论都轻声细语。

每个人的神情都那么严肃,仿佛在读着朝廷诏令一般。

在盐商那片区,一位青衫老者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纸。

“祖父?”旁边的年轻人疑惑地唤了一声。

老者抬手捏了捏鼻梁,摆手道:“年纪大了,看东西时间一久就容易眼花。”

“那孙儿给您读吧?”

老者摇了摇:“先不忙。”他摸着纸张,还有上面的字迹,接着目光看向旁边的平家。

“康成。”

闽东平家跟闽西孙家一样也是盐商,平时有所来往,平家今日来的是大当家平康成,比这位老者小了一个辈分,听见老者的叫唤,他抬起头,颇为尊敬地唤道:“孙老。”

孙家老太爷点点头:“把你那份给老朽看看。”

平大当家于是递给他,孙老太爷抽出同样一份《边贸管理条约及权利和义务》,凑近眼睛仔细瞧着。

不一会儿他便放了下来,感慨一声:“厉害!”

“的确厉害。”平大当家跟着赞叹了一句,“在下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详备的商贸细则,若不是这位鸿胪寺卿的生平事迹家喻户晓,乃是真正的读书人,不然还以为出自商贾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呢!否则谁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说实话,没做过大生意的人哪儿能那么清楚其中的道道。”

“诶,这话不对了。”后面做着的另一家盐商邓当家人凑上来,“就算出自商贾之家,看看咱们的后代子孙,让他们写能写出来吗?孙家小子,你能吗?”

孙家少爷面露羞愧,摇了摇头:“小子惭愧。”

平康成一笑:“不要说他,就是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也写不了如此周全。”

这话实在,哪怕懂里面的门路,经验十足,抓住一点能说得头头是道,可真送上一支笔,一字一字让其总结出来,却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

读书容易,教书难,就是这个意思。

平大当家这话没人反驳,事实上,像贺惜朝这样能将实施条例,完全落到纸上还真没有。

“人说这位是文曲星下凡,真不是假话,就冲这份东西,小老儿就服气。”邓家当家道。

孙老太爷颔首,不过他说:“老朽说的厉害,可不是因为这份细则。”

“那因为什么?”

“两位对比一下各自手里的文卷,不论是笔迹,还是排序。”

两位当家人闻言便互相查看,忽然邓家当家道:“这是……刊印而来?”

“一模一样,的确是刊印,同样的位置,一撇一捺没有区别。”

“刊印之前先要工整地抄写,然后校对,有一处错就得重新来,这么多内容,光这一道工序估摸着就得一个月之久,然后再印染,烘干,怕是早在三月之前鸿胪寺广邀天下商贾之时,这份东西就已经整理好了。”孙老太爷沉声道。

一时间,周围听着的都惊呆了。

“娘的……对了,这位文曲星多大来着?真出自他之手吗?”邓家家主问。

孙家少爷将第一份总目录摊开,指着一处说:“这里写了。”

编者:贺惜朝,校对:谢晨,抄录:尤子清、罗黎、方俊、舒玉……审核:萧弘……咳咳,是太子殿下。

“所以应当是他。”

此言一出,良久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