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任是谁听在耳中都只会一掠而过的言语,却让卫邑萧心中一动。
不知想到什么的卫邑萧一连几日都有意在府中溜溜达达的闲逛,没几天,这座天子御赐的宅邸所有犄角旮旯包括夜间护卫们巡夜的路线都被他摸了个透。
卫邑萧一声不吭的改动了府中护卫们巡查的路线和时间。
于是,当又一次因为久不见佳人而潜入了国公府的靖王殿下,就差点迎面遇上卫府巡夜的护卫。
卫邑萧原本并没想过这看上去人模狗样的靖王竟真能干出夜探姑娘家闺房的事来,会调整护卫夜巡路线和时间也不过是军营里练出来的习惯罢了——虽然已经是迁居帝京而非是边关,但自家宅邸,怎能发现了疏漏而不去弥补呢?
但他没想到,靖王竟然真是条狼。
大尾巴狼!
极其偶然的一次夜间在自家府邸墙外发现了一匹骏马的时候,卫邑萧要说不生气那纯属骗人。
然而他揣着一肚子杀机,脸上却分毫不露,笑吟吟的牵着那匹‘无主’的马就走了。
等到段铭承悄无声息的看了一会纪清歌的睡颜退出国公府之后,举目望去,夜色之中连根马尾巴毛都没了。
第二日午膳过后,卫邑萧就来了月澜院。
“祖母病情已经减轻许多,清歌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也要留意不可太操劳了。”卫邑萧作为卫家二郎,身上除了沙场中磨出来的英气之外还有着读书人的精致文气,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日前我托人寻了许久,好容易才寻了个可心的礼物,妹妹来看看喜不喜欢。”
说完,就领着纪清歌到了国公府后面的马厩。
卫家武将出身,刨开驾车的驮马不提,府内蓄养来骑乘的马儿也有十来匹,然而那匹神骏非凡的良驹在一众骏马群中仍然极为出众。
纪清歌惊喜之中又有几分疑惑——这马……怎的有些眼熟?
虽然狐疑,但毕竟她也就只骑过这马一次,卫邑萧十分狡猾的给这马染了一下马鬃和马尾,再另换了一副更适合女子骑乘的鞍韂之后,看起来也就只是‘相似’二字罢了。
纪清歌一个江南出身的姑娘家,虽然会些骑术,但到底对马儿并不算很懂行,又有一旁卫邑萧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这是日前塞外商队带来的良驹,已经驯熟了的,回头寻个天气好的日子,我带妹妹去城外跑跑可好?毕竟好马也是要与骑手相互熟悉了才更通人性。”
于是隔天就和休沐的卫辰修二人一左一右的护着纪清歌骑马出城,临行前还十分坏心的绕着靖王府转了一圈,靖王殿下彼时并不在府中,等他从宫中回府,听着曹青磕磕巴巴的说完此事,也是半晌无语。
……堂堂亲王叫未来二舅子抓了贼赃,嗯……他还不能生气。
自己噎了半晌反而气笑了,索性命令曹青:“去配一副全新的马鞍马镫,要女式的,弄好看点,送去国公府给纪姑娘。”
不就是送匹马么,既然是给她的,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第163章
天气很快就入了盛夏,纪清歌虽然有跟着表哥们几次出城骑马,却始终也没认出那匹马的来历,随着天气愈加炎热,跑马之事倒也暂停了,段铭承终究不是个禽兽,自她初癸之后,虽然也有过几次夜探国公府,却都始终收敛气机静静看她一时便就离去,谁都没惊动,包括纪清歌自己。
而这一行径,在被卫家二郎偷了马之后也只得停止。
纪清歌对此一无所知,原本她心中还有些不安,但段铭承人前人后到都并未再度有过甚逾矩的举动,到让她原本忐忑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其实到也不是放心,而是……她也察觉自己怎么说似乎都无用,她的段大哥听到她说想出家便会生气,但生气过后,却仍当没听过的一样,纪清歌摸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索性听天由命。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
而段铭承的隐忍,一直持续到他收到了南疆官员的回复信函。
“死了?”夜半时分才从刑部回到王府的段铭承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却在听到曹青朗读那封信笺的时候猛然睁了眼。
“是。”曹青逐字逐句看着信笺内容:“南疆湿热多蚊虫,又多毒障,那个寡妇婆子路上就没挺住,染了疟疾,她那个儿子倒是一路撑到了地方,却没服过多久劳役就误食了毒果,王爷信函发到的时候,坟头都长草了。”
……一个发配过去的苦役囚徒,哪来的什么坟头?死了乱葬岗一扔罢了。只是当地官员不知道远在皇城的靖王殿下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犯人,人又已经死了,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怎么回复,干脆写了一封花团簇锦的折子,里边不仅仅写了死亡原因,还特意写了自己作为地方父母官听闻人犯染疾还给请过大夫云云……曹青看完一遍直接掐头去尾,该省略的都省略了,这才显得言简意赅。
段铭承皱眉不语,半晌刚起身想向外走,想起如今已是半夜,到底停了步——如今再夜探国公府已经不是明智之举了。
何况这样的举动也确实说不过去。
那个卫家二郎只扣了他的马,没提刀打上门来已经是给他这个靖王面子了。
段铭承叹口气,第二日中规中矩的打着探望老夫人的名义上门拜访。
嗯……是挑卫邑萧没下值的时候。
卫家老太君这一病足足卧床了个把月,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病是旁听了那一场官司,心中过于悲恸,这才引发的,这样的毛病,一方面要仰仗药石针砭,另一方面,还是得靠心药。
纪清歌就是这最好的一味心药。
卫老太君对于靖王的心思是早就知情的,毕竟段铭承曾为此特意求到过她的面前,只是老人家一辈子经风历雨,虽然准了靖王的觊觎,为的也不过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罢了,自家娇娇的外孙女儿得人喜欢,并没什么不对的。但她却并不肯主动干涉纪清歌的喜好,更不用说替靖王做说客了,如今听闻靖王来探病,老人家心里明镜儿似得,先瞥一眼一旁的纪清歌,心中便就有了数。
——她的小外孙女儿听闻靖王来了,脸上有迟疑有纠结,却并没有要见到情郎的容光焕发和迫不及待。
由于掩饰得太好的缘故,卫老夫人并不知道如今纪清歌听见靖王俩字,就耳朵尖儿发痒。
在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靖王殿下为什么而来,这一场探病也就在宾主友好中十分圆满的落了幕,最后毫不意外的听到说想与表姑娘一叙的时候,老太君、杨凝芳,各自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看得纪清歌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次是大大方方上门拜访,又是大大方方提出要求,又是在自家府里,并非私会,就连陪客的卫远山都挑不出毛病来,没奈何,也只能端出一脸慈祥笑眯眯的嘱咐随侍的人不可怠慢。
国公府的花园中有一处建在水上的凉亭,白玉九曲拱桥相连到岸边,盛夏时分极是凉爽,又通透开阔,即便是没有侍从跟着,也绝不会有私会的误会。
纪清歌虽是表姑娘,但比起一个纯粹外人的靖王来说,也依然是主人家,然而刚刚在亭中安排好茶水,段铭承已是反客为主,吩咐双方各自的仆从退下,靖王府的护卫令行禁止,只有纪清歌的丫鬟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自家主子姑娘。
“让她们退下,我有话要说。”
纪清歌略一犹豫,这才点了头,段铭承挑挑眉:“还怕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