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一番威胁却只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换回半点回应,纪清歌就如同聋了一般小口小口啜着热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焦王氏被晾在那里没人理会,只气得面皮紫涨,下一刻就拍着大腿嚎了起来,口中不歇气的将那小贱人小娼妇下作的小蹄子等等肮脏词汇倒了个遍,就连围观的不少人都听得直皱眉,纪清歌却始终面不改色。
握着手中温热的茶盏,纪清歌心中升起一丝荒唐和可笑……这点子辱骂算什么?她前世听过更难听的!
她那名义上的丈夫不能人道,这婆子眼见一场婚事也没能冲喜成功,约莫是觉得亏得慌,就变着法的磋磨她。
一个寡妇,别的本事没有,磋磨儿媳却很是无师自通,尤其是这个儿媳还是据说为了遮掩丑事才远嫁过来的。
现在这些难听话才到哪?前世的时候她挨骂都是轻的,稍不顺心还要挨打,在她那痨病鬼丈夫一命归西之后,虐打辱骂就更成了家常便饭,若不是后来想到了要卖了她换银子给她的心尖子幺儿娶媳妇,她在焦家应该也活不了几年。
思绪漫无边际的飘了半晌,耳中那刺耳的哭嚎谩骂竟然没了动静,纪清歌回神,诧异的瞥了一眼不歇气的骂了一早上嗓子都哑了的焦王氏,目光之中满是疑惑,似乎是在纳闷她为何住了口。
略想了一瞬,纪清歌搁下茶盏,从荷包中摸出一枚铜板,葱管般的指尖一弹,那枚铜板就准准的落在门外婆子的衣襟上,又在众人目光中滚落到地下,砸出叮的一声。
这一举动包括焦王氏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没回过味来,正疑惑间,就听那窈窕少女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赏你吃茶。”
——噗!
这一句听在耳中气得焦王氏脸色铁青,围观的人群里却不知哪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这婆子在此哭嚎撒泼已经闹了足足一早晨,但在这姑娘眼中,却竟如同是看戏听书一般,还……还打赏?
“你——你——你这千人骑的小娼妇——”焦王氏此时再也坐不住,一骨碌爬起来就扎着两手想要冲进铺子,然而一脚才刚抬起,还没来及迈过那朱漆的门槛,冷不防就是膝盖一痛,只叫了哎哟的一声,就整个人跪了下去,若不是手快的扶住身前的门款,这一下怕不要摔成个滚地葫芦。
直到第二枚铜板也滚落在地上,众人这才醒悟这婆子是叫人家小姑娘一枚铜板给打到起不来身。
原本心里还在想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若是真要动手的话,只怕那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要吃亏。
此刻他们才终于想起来,昨日那个贼人……可是被这看起来跟仙女儿似得小娘子给踩在脚下爬都爬不起来的。
“这铺子乃是灵犀观私产,没有开门迎客,你若踏进一步,也就只好一起进那大牢去陪你儿子了。”
纪清歌一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却只听得焦王氏一愣,她去牢中探望的时候自然是听说了焦茂才是因了闯私宅才叫人拿住了短处说成是贼,前车之鉴还热乎着,她此刻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朱漆门槛,噎了半晌,竟真的没敢再进。
闯是不敢闯了,但要她就此灰溜溜低头那也不能!
焦王氏熄了进门撕打的心思,索性一拍大腿,又扯着嗓子乱骂了起来。
然而这次还没骂上几句,就见那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被人推搡着分开,一群捕快凶神恶煞的直奔了过来,手中拎着锁链二话不说就往她脖子上套——
“什么人大胆在此嚷闹?还不住口!有甚话去衙门里说!”
第100章
这一次巡捕们来得飞快,而且二话不说就直接锁人,这一举动不光焦王氏吓得呆滞,就连围观的人都面面相觑。
这怎的……竟是连个过场都不走就直接拿人了?
那娇娇弱弱的姑娘看见公人来了手中茶盏都还没搁下,根本还没来及出言相告,就……抓人了?
以往谁家有个口角或是打架斗殴,若是惊动公差,哪一次不是先喝骂一番听听双方到底甚事争执,若是事情不大也就是喝骂一番驱散了事,要是闹大了也才会带回衙门,这次……怎的这般麻利?
铺子里面,纪清歌看见来了公差,此时也刚立起身来,却还没等她迈步,就见那些公差动作利索的锁了人,刚想开口,就见此次来到的公差竟是倾巢出动一般,从人群外陆陆续续的一边驱散围观众人一边喝道不止——
“县老爷驾到,不准在此围堵,让开让开!”
随着皂隶们的呵斥声一同来到的,是一顶小小的官轿。
临清城只是一座县城,此地虽然也有着衙门,却也只是县官坐镇,品级微末,车马行轿更和淮安那等品阶的比不了。
但……那也是官!
在平民百姓眼里高不可攀冲撞不得的官老爷!
这一顶官轿的出现,不仅吓住了围观者,吓住了焦王氏,就连纪清歌都愣了一瞬,脑子里刚在想该怎么迎接这位县官老爷的时候,珠儿已经从官轿旁边蹿了出来。
“姑娘,姑娘,我把官府老爷请来啦!”
小丫头一脸的兴高采烈。
纪清歌原本吩咐她去请巡街的公差,可这一大清早的,她转了好几条巷子都没见到人,这小丫头又气又急又担心,生怕自己耽搁得时间久了,她家姑娘会被那个满口混账话的粗鄙婆子给欺负了去,心中焦急,脚下步子也就迈的快,眼见找不到巡捕的影子,珠儿索性直奔县衙而去!
——昨日那个官府老爷那样和气,想来必是肯为她家姑娘做主的。
珠儿一个小丫头,并不知道应该先去一旁的值日班房寻人,心中只记得昨天跟着巡捕们将那贼人押回来的时候是直接进的县衙,她也就直愣愣的要闯县衙大门,眼看县衙一大早的并未开衙大门紧闭,这小丫头心急之下,竟就按照那戏文折子里唱的那样,敲响了衙门外面的鸣冤鼓。
大夏律例,鸣冤鼓响,不论昼夜,必须升堂开衙,就算是过年封衙期间都不例外。只要有人敲鼓,官员哪怕是热被窝里也得爬起来升堂。但相对的,为了防止有刁民无事击鼓,所以只要敲响鸣冤鼓,升堂之后不问是非要先领十板子,板子打完才轮到诉说案情,是要出首,还是要状告何人。
珠儿只在戏文里见过说有冤枉就要去击鼓,她却并不晓得敲了鼓还会挨板子,眼瞅着鼓声敲响后没过一刻便就县衙中门大开,心中刚是一喜,就看见两队衙役直冲了出来,当时就将这小丫头吓怔了。
还是等捕快看见是昨日跟着来报官的小丫头,赶紧脸上挂了笑,温言细语的问她缘由,珠儿这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的将有人去她们铺子外面辱骂寻衅的事说了。
平心而论,这样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不值一提,对于捕快公差们而言更是举手之劳,如果珠儿不是敲了鼓而是直接去值日班房寻人的话,这些衙役们自己就能将此事给办了。
但她敲了鼓,就必须开衙升堂,这是律例。
还是有脑子转的快的巡捕飞快先去知会了县太爷,免去了这小丫头敲鼓该受的十板子,等她见了昨日那个和气的不得了的官府老爷,这才松了口气。
刚把事情说了两句,就见那一直都和和气气的老爷冷了脸,一叠声的叫人备轿,一路领着她回了铺子。
纪清歌早在听见这小丫头说她去敲了鸣冤鼓的时候就心中一跳,也顾不得其他,先摩挲着她两肩将这丫头细条条的身子翻过来转过去的看了两遍,觉得不似是挨了打的样,才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