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上来的船工们个个不知所措,一则是畏惧这些前一刻还在炮轰商船想要击沉他们的兵卒,二则则是对自身的性命和前途的迷茫惊慌。
段铭承简短安慰了几句,接下来就是快刀斩乱麻的分派。
他和飞羽卫们如今占据的这一条炮舰只留十余名兵卒保证行船,其余叛军,缴械之后连同商船的船工一起,尽数分散到另外舰船之上。
终究他们连纪清歌都算上也只有五人罢了,若是同船搭乘太多叛军,到底还是并不稳妥,索性就尽数驱离。
很快,另一艘炮舰和一共六艘的快船上就是人满为患,虽然人多,但到底并未超出船只承载能力,段铭承下令他们回转白海,而他所在的这一艘,则是乘风破浪,向着宁丰而去。
直到全部尘埃落定,段铭承一行才有稍作喘息。
就不提他们几个每人都是暴雨浇得湿透,就连包括欧阳在内的四名飞羽卫身上,各自都是带了伤。
蚁多咬死象,再是武艺高强,终究他们在混战之中面对的是整整一船的叛军。
滂沱的暴雨之中,等到他们终于可以略作休息处理伤势的时候,就连伤口都已经被雨水冲洗得发白了。
虽然没有兑组的医者在场,但好在每一名飞羽卫随身都有必备的应急药物。
常年游走在生死边沿的他们,准备的药品到底也是不凡,外伤、内伤、解毒等等,尽数齐备,当下两两轮值,各自整理不提。
炮舰虽是战船,但也依然有休息用的舱室,而即便是兵营之中也依然还是上位者为尊,留给将领的舱室虽说比不上岸上富家宅邸,却也还算干净整洁,段铭承带着纪清歌进了室内,把她从头到脚前前后后打量好几遍,确定了这丫头真的是全须全尾的没伤了哪,这才长长透出口气。
……这一场海上的危机,终归算是有惊无险的落了幕。
纪清歌此刻也终于放松了下来,说到底,她两世都没想到过会有朝一日被卷入战场,且不说上一世的时候她至死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即便是重活一世,修习了武艺心法,她也只是出自不愿再重蹈前世覆辙的心理,以及心底深处对于力量的渴求,才兢兢业业的习了武。
但即便是她小师叔沐青霖,传授她的也不过是个人武者的修习技艺。
没人教过她在战场之上面对数倍甚至数十倍于自己的乱军的时候,该如何做。
曾经她习武的间隙,也曾问过类似问题——若是敌人数倍于自己,面对劣势该如何做?
然而得到的回复却只是沐青霖一脸的疑惑——
“既然对方人多,还打什么?跑就是了,怎么这也要问?”沐青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小歌儿,习武莫不是把脑子都习得坏掉了?身处劣势就优先自保,懂没?你一个姑娘家,能护得自己已是足够了,难不成还想上战场?”
结果……却一语成谶。
她还真上了战场。
纪清歌调整着自己的气息,长出了口气。
虽然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但算上她也只有五个人,迎战的却是二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叛军!
即便这样小规模的海战要称一声战场还有些勉强,但对于她来说,也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
当一个人身前身后尽数都是敌人的时候,心中的无力感很难消除。
如果没有段铭承在她身后的话。
幸好,有他。
她在护住段铭承背后的同时,段铭承也竭尽全力的护住了她。
大雨之中,她背后始终有一个坚实的倚靠,替她分去了大部分敌人的进攻的同时,也给了她继续挥动手中兵刃的勇气。
“恩……”刚想开口,冷不防抬眼就对上了段铭承冷飕飕的目光,纪清歌下意识咽回了还没出口的话语。
“纪姑娘——纪清歌!”段铭承确定了她真的没有受伤,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终于决定要好好教训这胆大妄为的丫头一下。
……也许他早就该教训了才对。
纪清歌头皮一麻,还没来及去想为什么恩公脸色这么严肃,就听见段铭承缓缓吐出唇畔的言语:“可还记得我曾叮嘱过你什么?嗯?”
呃?
“我曾经千叮万嘱——不要出舱,顾好自己!”段铭承璨若星辰的眼瞳微微眯起:“你为何一再不听本王的命令?!”
……要糟。
纪清歌有些傻眼,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于段铭承的脾性也算是摸得差不多,他面对她的时候向来没什么天潢贵胄的架子,也习惯以‘我’自称,而一旦他开始自称‘本王’,就只说明……他生气了!
好吧,她承认……她确实是自作主张了,可……这不也……没事吗?
“恩……王、王爷……”纪清歌无辜的眨眨眼,强笑了一声,小声道:“民女……民女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段铭承差点给气笑了,若还看不出来这姑娘只是表面听话的话,他这个王爷不做也罢!
看起来弱不禁风乖巧可人的姑娘家,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胆大包天的!
不论对她如何耳提面命,她当面答应得再好,转头就能当没听过一样。
就如同她眼下这般,看起来保证得无比认真,但……段铭承心里冷哼一声……一旦再遇到事端,她肯定照样会故态复萌。
——勇于认错,下次还敢。
这话说的就是她了。
心中越想越是没好气,段铭承冷着脸逼近一步,纪清歌拧着手指向后退去的同时,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瞳已经在不由自主的悄悄张望四周,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寻找着逃离的路径。
船上的舱室终究不比普通宅邸的厢房,虽然将领居住的船舱已经算是条件最好的,可终究还是空间狭小,段铭承身高腿长的往她和舱门之间一站,她想从他身边溜过去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