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偌从岛上回来起,她已告别社交网站许久,平日里连微信都很少上,关闭通知,app图标上显示一百多的消息条数。
孩子出生,江偌也还谁都没说,王昭也是收到陆淮深的群发消息才知道。
由于江偌刚生产完,男性朋友也不方便探望,一天里,王昭,季澜芷和陆星叶先后来探望,但因为早产,满满需要住保温箱特殊护理,来一趟都没看到孩子。
季家这两年,连续有好几个弟妹侄媳什么的生孩子,季澜芷有经验,提前就在帮江偌看月嫂。
本想着江偌离预产期还有个把月,产前再确定也不迟,没想到她提前好几周生了,又赶忙跟人调时间。
至于通乳师,和专业的产后护理,陆淮深已让人安排好。
带新生儿这方面,吴婶并不是很精通,但江偌怀孕的时候,为了以后能帮上忙,她也在跟着看书学习,可前几个月里,还是需要专业月嫂。
吴婶这般用心,江偌都看在眼里,之前吴婶的儿子可能是因为她而被无辜牵连,她从岛上回来之后,吴婶儿子其实并未痊愈,得知消息后又立刻回来照顾她,整整半个月里两间医院来回跑,做饭做两份。
江偌为让自己心安,在元宵的时候,以年终奖为由,给吴婶包了个金额不菲的红包,以补偿吴婶一家。
王昭想见见满满,得知孩子会在特定时间被抱来喂奶,第二天专门过来守了半天。
刚来时不太凑巧,江偌刚喂完奶,孩子才被抱走,翘首以盼两三个小时,才等来了小家伙。
只是满满跟王昭印象中实在差别太大,陆淮深昨天给她看了照片,她本来不太相信来着,猜想肯定是陆淮深把人拍得丑。
如今一见,也不能说是丑,只是那浑身通红,皱皱巴巴跟猴子一样的小肉团,她实在想象不出是江偌生出来的。得亏她没见过他刚从肚子里被拉出来时,浑身还沾满胎脂的样子。
由于满满早产,皮肤也更薄,血管都很清晰,让人生怕一碰就碎。
只敢在洗手消毒后,摸摸宝宝的脸和手,摸着摸着就爱不释手了,盯着他红嫩的嘴唇砸吧砸吧,心都要化了。
但乔惠怂恿她抱一抱时,王昭浑身都写满了拒绝,“不了不了不了……”
陆淮深和乔惠轮流抱一抱,护士就开始催,“好了,爸爸妈妈把孩子给我吧。”
王昭看得也是揪心,好不容易生下来,相处都如此短暂。
但是对于江偌本人来说,她不光要忍受心理煎熬,还要忍受生理上的痛苦。
肚子上的刀伤作痛,通乳涨奶的痛,按肚子排恶露的痛,每一种痛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晚上乔惠会离开,陆淮深留下来陪她。晚上她会因为堵奶被痛醒,孩子又不是每时每刻需要母乳,只能用吸奶器吸出来,密封存在冰箱里。
陆淮深又不放心把她完全交给月嫂,夜里听到她哼哼两声他就会跟着醒来,江偌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袒露隐私,所以吸奶擦身,都是他亲力亲为在旁边帮忙。
陆淮深完全是陪她住在这里,除了特别紧急的工作,其他都往后推,或者交给别人。
产后没几天,江偌夜里发烧,是急性乳腺炎,体温飚到三十九度八。
江偌不得不接受退烧治疗,暂时不能再亲喂,满满只能喝之前囤的奶。
江偌这边还没退烧,新生儿室传来消息,满满长了黄疸。
即便医生安慰这是正常现象,而且早产儿的黄疸持续时间会比足月儿更长,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江偌感觉浑身都在痛,发烧烧到她眼睛都在发烫,这时心理防线一时崩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
接着一段时间,又是反复乳腺发炎,发烧退烧。哪怕有陆淮深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她仍然觉得自己好似一片孤舟。
哪怕陆淮深再对她无微不至,哪怕她也离不开他,可只要看见他,江舟蔓那天的话就会在脑海中时时浮现。
随后,她的母乳也越来越少,最后被迫停了母乳,之前囤的母乳用来和奶粉混合喂养,母乳没有之后,满满就只能喝奶粉。
夜里江偌闷在被子里哭得前后气不接,陆淮深听到一点抽泣声就醒了,过来上床从背后搂着他。
江偌不愿意让他碰,她已经好几天没洗头,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油腻。
陆淮深温柔却强硬地把她锁在怀里,“就算满满不喝母乳,他也是你的孩子。”
江偌在他怀里摇头,使她难过的并不只是不能母乳,而是生产前后这些事,大大小小,好像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偌被批准出院后,满满体重虽然已达标,但因为黄疸,还不能出院。
江偌没去专门的月子会所,而是和陆淮深回到了华领府的家里,产后护理项目让人定时来做。
每天醒来她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会下意识摸摸自己小下来的肚子,没有小脚偶尔踹她,可她也见不到那个小小人。
江偌仿佛又回到了从岛上刚回来的那段时间,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只有在医院规定时间去探望满满的时候,能获得片刻安慰。
陆淮深发现江偌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有一天早上吃过早餐,他就只在书房接个电话出来,就发现她下了床,站在了卧室阳台上,撑着栏杆,盯着下面发呆。
陆淮深呼吸都一滞,过去准备带她进来。
江偌说:“里面太闷了,现在外面也没风,我站一会儿就进去。”
陆淮深说:“你等着。”
然后进去,拿了件她的羊绒大披肩,还有一顶针织帽,江偌被他用披肩裹住,又被戴上帽子。
江偌摸摸头上的帽子,不由好笑:“现在都快夏天了,这也太厚了。”
陆淮深正正帽子,又给她理理头发,坚持道:“不能受凉。”
“这不是没风吗?还有你怎么也这么不科学?”
“老祖宗的传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万一真落下病根怎么办?”
江偌无语,生完孩子到现在,她头也洗过了,澡也洗过了,就在阳光下站一会儿,还怕她罗下病根?
即便如此,她还是满心接受了他的关心。
陆淮深从后抱着她,说:“你不能久站,往后靠着我,会轻松些。”
“好啊。”江偌照做,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他身上倚,陆淮深毫无压力。
“站一会儿就进去。”陆淮深很严格。
“好呐。”
江偌靠在他怀里,身上又被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她走着神,盯着小区绿化树的枝头上簇簇姹紫嫣红的花。
头顶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我打算给把现在我手头上江氏的股份给你,你找个时间跟高随联系一下,让他帮你跟进流程。”
江偌怔住。
背后传来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的频率,明明就很真实。
她脸上笑意没了,江舟蔓的又言犹在耳,她脱口而出:“你是在可怜我吗?”
这回答,出乎陆淮深的意料,他以为江偌会诧异,会犹豫,唯独不该是这种反应。
他一时没说话。
江偌突然挣开他的怀抱,紧跟着问:“我问你,你这是可怜我,还是因为我生了满满奖励我啊?”
陆淮深看着江偌满眼的讽刺,大脑一瞬空白。
他先是不敢置信,随后自嘲一笑:“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江偌愤怒讥诮道:“是!从开始到现在,你谋划了那么久,不就是补偿杜盛仪嘛,江氏现在是你的了,你给她啊,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给我干嘛?”
陆淮深眼里的温柔寸寸消失,满眼失望地看她数秒,然后转身离去。
江偌呆呆地站在阳台,只剩懊恼,不久后,听见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眼泪瞬间模糊双眼,她抹了把眼泪,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