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挨着才行(1 / 2)

即便在起居室,与里面病床相隔甚远,中间还有一堵墙,裴绍仍是说得极小声。

陆淮深沉默了一下,说:“做得好。”

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饭后不久,妇产科这边的值班医生交班前找到了陆淮深,跟他探讨江偌的病情。

其实他已经推迟了下班时间,就为了等精神科一位关系不错的同事上班,向他咨询。

陆淮深与两位医生去了办公室,留下裴绍在病房守着江偌。

到了病房,那位精神科医生询问陆淮深江偌来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

陆淮深说:“她被绑架过,刚被就出来。”

医生点点头,说:“那我们这边的结论是,您太太可能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她看见你手臂的血就变得焦虑,反应异常,很可能是她在绑架中,看见过同样的场面,在她心里留下创伤。这种叫做创伤性在体验症状,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触景生情,看到类似的场面,就会觉得的之前给她留下心理创伤的事件再发生一样。以及她还有过度惊觉和惊跳反应,都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临床表现。”

医生说完,习惯性补充:“当然,这是我们的初步推断。鉴于你们今天要回东临市,建议你们回去之后,找精神科医生再做进一步诊断,配合治疗。”

陆淮深不禁拧紧了眉,“容易治愈吗?”

他只知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知其可轻可重到什么程度,他想提前有心理准备。

医生说:“其实这种病可大可小,症状轻的话可能几周或一个月就能慢慢减轻至痊愈,严重的话也有可能会持续数月数年,而且很容易伴生抑郁症和焦虑症,尤其是她现在处于孕期,体内激素不稳定,产后还会呈现断崖式下跌,如果那时还无缓解,就得高度重视起来。按理说,这种病通常是在创伤性事件发生互几天内发病,要么事件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要么就是太太症状比较严重,之后要注意观察临床症状是否加重。”

陆淮深神情凝重,从听说这病的那一刻开始,眉心就没展开过。

虽然医生也是说出事实,和可能性,但是也不想故意让病人和家属产生恐惧心理,又说:“你也不要太紧张,尽量给她陪伴和安抚,积极接受治疗就可以了。我记得东临市一院有神经科权威,相信会给你们很大帮助的。”

“好,多谢医生。”

……

江偌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沉,却不是很安稳。

昨夜在岛上抓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拒绝供出同伙,陈晋南在跟昨晚参与行动的粤省警方沟通,准备移交嫌犯。

关于这件事,陆淮深跟高随和陈晋南打了数个电话,除此,还有和博陆有关的事,要随时跟陆保持联系,除这三人的电话,其他工作来电,都交由裴绍处理。

接电话时,陆淮深就离开病房,其他时候,就在病床旁坐着,看着她,数她梦里皱眉的次数。

每次她眉头紧紧皱起,手指用力攥着被子,陆淮深以为她会醒的时候,拍拍她的手背,或是轻抚她额头和脸,她又能再次熟睡过去。

到了下午两点过,陆淮深不得不叫醒她。

她需要进食,再准备一下,就得去机场。

陆淮深想叫醒她的时候,又想起她半夜惊醒的反应,以及医生的那些话,改用刚才安抚她睡眠时的,指腹轻柔地贴着她脸颊,摩挲几下后,江偌眼睛动了动,有醒来的迹象。

陆淮深才让她听见他的声音,低声唤了声:“江偌,起来了。”

江偌缓缓睁开眼,还没彻底打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张面孔的时候,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使劲闭上眼睛。

知道陆淮深重新叫她名字,她愣了愣,深呼吸好几下,才睁开眼睛。

病房里拉着窗帘,光线也有些暗,她是从窗帘下透出光,发现已经天亮的。

她问陆淮深:“几点了?”

陆淮深把她从床上扶起来,给她背后垫高枕头,“下午两点过,你现在起来吃点东西,我们出发去机场。”

江偌点头说好,陆淮深伸手扶她,江偌手下意识地颤了下,想要躲开,陆淮深这边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江偌也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反应,这种突发性,不受控制的行为,令她感到难过。

陆淮深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带她进了盥洗室,给她挤好牙膏,放了漱口水,出去外面等她。

江偌站在空荡荡的盥洗室里,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那种不安和轻微的心跳加速,她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她马上转身拉开浴室门,陆淮深刚在沙发坐下,她扒着门框喊他:“陆淮深。”

陆淮深问她:“怎么了。”

江偌欲言又止,陆淮深起身过来,手很自然地摸了下她的脸,“怎么了?”

江偌低声问:“你能不能就站在这儿?”

陆淮深也不问缘由,说行,然后就果然就靠着门框,站在门口,还让裴绍先出去等。

江偌对着镜子刷牙,时不时抬眼,从镜子里往身后看去,确定他还在,才又低头继续。

每次她看去,陆淮深都专注地看着她,似想让她安心,反复几次后,江偌动作慢下来,一动不动凝着陆淮深的眼,心下涌起浓浓的悲伤情绪。

随后,她吐出漱口水,扶着洗漱台,盯着中间的下水管口,视线被水光模糊。

很快,她被温暖的怀抱包裹。

江偌默默抽噎,陆淮深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将她脸贴在胸膛,“都过去了,会好起来。”

待江偌平复后,陆淮深用纸巾擦干净她嘴边的水渍,又用洗脸巾给她擦脸。

江偌说要上厕所,陆淮深问:“要我在这儿还是出去?”

江偌也很纠结,当着他面她怎么上?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当对方洗漱,自己又想上卫生间的时候,不会故意避开,但家里的卫生间,马桶和盥洗台之间还有一扇磨砂玻璃隔断。

更不存在对方解决的时候,就站在旁边盯着。

她纠结来纠结去,看着陆淮深认真的眼神,更窘迫了,说:“你去在外面站着,门打开,让我看到你影子就可以了。”

陆淮深凑近揶揄:“真不用我看着?”

江偌羞恼地被过身:“出去!”

……

洗漱完,江偌吃饭时,裴绍推了个轮椅进来。

江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物件。

裴绍盯着陆淮深眼神的压力,说:“医生说您需要静养,机场里又要过安检,到登机口距离不近,这个会让您舒服点。”

江偌想到了陆淮深手上的伤,她感激裴绍考虑周到。

正如江偌所想,裴绍怕到时候遇到江偌不适,需要陆淮深抱上抱下,一张轮椅,解决所有问题。

五点四十,飞机从三沙市起飞。

飞机进入巡航阶段时,陆淮深替她关了窗,给她放低了座椅,问她要不要睡会儿。

江偌摇头,“把你那只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她从上飞机开始,就拉着他右手,哪怕没拉到手的时候,也要挨着,或者牵着他衣袖才行。这会儿她看着陆淮深,拇指和食指正捏着他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搓。

陆淮深担心她看了又起反应,说:“别看了,就是前几天受了点皮肉伤,去包扎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了。”

她又问:“怎么弄的?”

“车窗玻璃碎了。”陆淮深一言带过。

江偌脑中却想象出了很多画面,不知道是水火还是江觐,可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很难受,想到这些人和事,她脑子里就乱得很,接着会胀痛,呼吸也不顺畅。

她干脆不再想,也不再问,闭着眼睛休息。

陆淮深怕她下飞机会冷,现在的东临市室外气温只有两度,在机场给她买了围巾和外套,飞机上有空调,温度适宜,本来只在她身上盖了围巾,见她闭眼想睡,又把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不一会儿,江偌还真的睡着了。

陆淮深掌心合拢,裹着她的松弛微曲的手掌。他转头去看她,她脸色不太好,下巴缩在围巾里,睫毛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陆淮深如在医院床畔那般,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熟睡的脸,不光是江偌,连他也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梦里也不是没梦见过她,只是睁开眼就成泡影,每个新的一天,不过是要他不断接受她已杳无音讯的事实,当脑中出现她再也回不来的想法时,就会发现这样没有奔头的日子,似乎时间的流逝,就只是生命消耗的证明而已,除此并无他意。

江偌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没过去,他好像也还在失而复得的庆幸中徘徊。

下飞机时已经过了八点半,离开机场,陆淮深直接带江偌去了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已经快要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