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只求今生无憾,孤亦是如此想。”太子说着,举目望着空旷的大殿,“孤在梦中旁观着一切,父皇与孤都沉迷修行道术,荒芜了朝政。好好的皇宫成了道观,道士横行天下,弄得民怨四起。孤心急如焚,恨不得冲破梦境力挽狂澜,却无奈囿于梦中无可奈何。”
梅青晓听得云里雾里,饶是她重活一世做鬼多年,也不太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前世的他,明明痴迷道术不顾民生,何故说出这样的感慨之言。
他到底是不是他?
“孤看到梦中的自己对天下之事无动于衷,恨不得冲出梦中唤醒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好在梦终究是梦,孤依旧是孤。”
太子说着,嘴角泛起冷意。
那人一心求道,天下人都以为他是求长生,岂不知他不是求长生,而是为了压制自己。自己与他,一体同生。一人出,另一人隐。
自己隐了两世,原以为这一世同上一世一样,永远无法得见天日。谁知那日遇刺,竟是自己的出头之日。
说起来,还得感谢梅家这对兄妹。
“孤说的话,梅姑娘可能听懂?”
梅青晓心一凛,大约理出一丝头绪。太子此意,是告诉她从前种种皆是另一个他所为,而今的这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如此荒谬,闻所未闻。
她敛了心神,回道:“臣女愚笨,虽不知殿下之意,却知一个道理。殿下心系苍生,才是万民之福。”
太子眸色深沉,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梅姑娘果然不负才女之名,想来姑娘与孤一样,都曾为梦境所困扰。梦只是梦,若一昧相信便是蠢了。”
“殿下言之有理,臣女受益匪浅。”
“如此,不枉孤提点过你。”太子听到殿外似有动静,唇角勾起,“令妹之事于孤而言,皆是梦中之事,然而梦中之人亦是孤。孤深感内疚,他日必有所补偿。”
梅青晓谢了恩,退出殿外。
叶訇静静候在那里,见她出来琥珀色的瞳仁阴霾尽散,不着痕迹地将她从头看到尾,无声地走到她的身边。
“皇弟是担心孤会为难自己的弟媳?”太子迈出殿,似笑非笑。
“臣弟不敢。”叶訇行礼。
太子走下来,“皇弟是否刚从父皇那里过来?”
梅青晓看向叶訇,梁帝对阿慎根本没有父子情,召见他肯定是有事。她目光不掩担忧,猜测着是不是因为梅家的事连累他。
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太子将他们之间的情意看在眼里,顿生羡慕之感。“梅姑娘不用担心,父皇只是在对孤不满,谁让孤烧了道经撤了东宫的香火。”
梅青晓心惊,梁帝难道是嫌梁朝太过安定,要挑起自己膝下仅有的二子斗起来不成?这是什么样的帝王,存心是找死。
“上回虞国公府曾提议要为孤冲喜,孤伤重未好,实在不宜大过劳累。既是冲喜,由兄弟代劳也使得。”
梅青晓惊讶,太子殿下这是在向他们示好?
叶訇行礼,“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你我兄弟,不必多礼。孤早前也没有想到,只因昨夜父皇歇在金美人宫中,金美人提了一句。孤茅塞顿开,觉得此议甚好。”
他看着叶訇,叶訇恭敬垂首。
良久,摆了一下衣袖,“你们回去吧。还有别把人弄死了,到底是孤的未婚妻。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
梅青晓心惊,面上不显。
两人一起出宫,梅青晓斟酌一二,道:“阿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了我们的前世。太子殿下似乎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和我一样的梦境。”
“梦?”
“是啊,梦。很真实的梦,好像就是我们的前世一般。”
叶訇垂着眸,道:“梦而已。”
“若是我一人的梦,确实只是梦而已。太子殿下同做一梦,这事太过离奇。阿慎,太子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太子,或者说他已经彻底变了。”她看着他,认真说道。
“他确实变了。”
之前那番话,太子是说给他听的。太子不仅知道金美人是他的人,且是在告诉他,宫中已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才面见父皇,太子必是已知他和父皇说的话。
如此手眼通天,才是一个真正的东宫太子。看来太子不仅彻底醒悟过来,且变得十分强,手段过人。
一个人的改变,会一夕之间如此之大吗?
那个人,真的是以前的太子吗?
梅青晓道:“阿慎,你有没有听过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双面,一面恶一面善。恶占了上风即为恶,善占了上风即为善?”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叶訇没有听过。
然而阿瑾说的话,他信。那个人就是太子吧,从前是恶,如今是善。善压住了恶,太子变成另外一个人。
“阿慎,他说他不忍见万民受苦,他还说他想力挽狂澜。我觉得他是在说真的,他真的想做一个好储君好君王。”
如果太子立起来,要扛起这乌烟瘴气的江山,那么燕家就出师无名,也不会像前世那般顺利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