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着她的却只是惊雷般的一声响木,再一次截断了这老妇人的哀哀哭泣。
最为冗长繁杂的已经交代完毕,后续就是玲珑如何被当时还只是个妾的贾秋月身边的仆妇趁着熟睡灌了药,又是如何以为她断了气扔去乱葬岗,又有当年淮安城知府衙门里的老仵作,早就已经告老还乡,也不知卫邑萧是如何寻到他的踪迹,也一并带了回来,跪在堂前一五一十的承认了当年本该验尸却……收了纪正则的一笔银钱,又得了知府大人的暗示之后,根本没有验看,就直接以生产不顺血崩亡故的陈词做了报丧。
这一处陈年旧案,不仅仅上到纪老太太,下到纪正则和贾氏,甚至还牵扯出了淮安的官员。
贾秋月早就瘫软在地,她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不过是后宅中的点点阴私罢了,谁家后院没点子见不得光的事呢?如今竟然成了能要她命的罪状。
在参汤中投毒一事固然有纪老太太没口子的大包大揽的认了过去,但……跟着卫晚晴的,还有她的陪嫁侍女,四个丫鬟中,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玲珑而已……
而今就连其他三名丫鬟的骸骨都已经找了出来,经过验骨,毒杀身亡无误。
贾秋月浑浑噩噩的瘫在地上,却就在此时,纪老太太竟然又发疯一般的叫了起来——
“是老婆子害了儿媳妇,是贾氏害了陪嫁的人,都是我们两个做下的,与我儿无关,青天大老爷,我儿不知情啊!”
贾秋月难以置信的望过去,却只对上纪老太太那双如同要吃人般的眼睛。
那里面有愤恨,有哀求,有胁迫,也有和她自己如出一辙的……恐惧。
目光再移,便是恩爱了多年的枕边人。
当年曾经抱着她海誓山盟的人,如今却一眼也不敢看她。
贾秋月突然就笑了。
笑得泪流满面。
这一场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审理的杀妻旧案从此成为了京城百姓口中相传许久的往事,甚至还有人更替了姓名之后将此案录入了话本集子中警示世人。没什么人留意到混杂在人群中那一对纪家的少年兄妹是何时离去的,也没人留意到同样混杂在人群中旁观了这一场审案的裴元鸿。
……原来,那个姑娘,过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好。
亲生父亲杀了她的娘亲,又任由自己的继妻百般苛待她……
所以,初见她的那时,她才会有那般悲凉的神情么?
裴元鸿承认,那个时候的他,心中还略有着一丝的不以为然。
卫家的表姑娘,娘亲是卫家亲女儿,自己是卫家娇娇的外孙女,年纪尚未及笄,又能有什么愁苦之事?
左不过是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
闻花落泪,见月伤心,锦绣堆里没事找事的矫情罢了。
而如今,他聆听了这场审案,却再也生不出这样的想法。
众生皆苦,不独一人。
而与此同时的纪家院落中,纪文栢的眼中几乎滴出血来——
“你不是说过,能救我亲人性命?!而今你又有什么脸面来要我应誓?!”
而那名装扮成了个家丁模样的灰衣人却只是咧了咧嘴:“纪公子,在下许诺的事,不是做到了么?”
“虽然纪董氏小莲、纪贾氏秋月,判了绞监候,但你亲爹纪正则,不是徒流么?”
灰衣人出口的话音隐约中透着一丝讥讽:“若非是靠了我的安排让你祖母顶了罪,你以为你爹就能留住一命?”
纪文栢死死握着双拳,连抠破了掌心都不自知。
但他的怒火看在灰衣人眼中却只挑动了一丝讥讽:“纪公子,不过是些许家财罢了,若是公子心疼钱财,那让纪正则一同偿了性命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公子可要想好了,徒流三千里虽然辛苦,但人总还是在的。”
“还是说……见死不救才是你这个做儿子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