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实话实说,哪里有自夸?”纪清歌见她神色放松了些许,这才又道:“徒儿这些年随着师父,识文断字知晓世情,并不是经不得风雨的娇花,纪家毕竟与我有着血脉亲缘,徒儿离家之时不过一届稚子,如何又会有仇隙?至多也不过是略生疏些罢了,当也不会无故害人才是。”
纪清歌笑得很是轻松:“待徒儿归家之后,且看人心,人若待我以礼,我便以礼报之,待我以怨,我便以直报之,师父,徒儿心中是清楚明白的。”
少女的嗓音清丽婉转,又是刻意缓和了语速,涓涓有如桃花溪水,浸润了严慧君有些焦躁的心田。她望着蹲在身前仰着脸儿显得无比乖巧的小徒弟,半晌,也只得长出口气。
“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严慧君不是不知道让她归家才是正途,只是一想起当年那个小小孩童险些被她父母送去清心观那样的地方,她就没法放得下心。
拦是不好拦的,也只能希望那纪家能真念着血脉亲缘,不会太出格吧……
“你随我八年,师父自然知道你秉性脾气,倒也不是不放心……只是……”严慧君又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几张折起来的纸,塞进纪清歌手里:“纪家江淮首富,你虽是纪家女儿,这八年之中却随师父过得清苦……这些你拿着傍身,就算遇到难处也能支应一二。”
“师父!”纪清歌打开那几张纸一看,顿时惊讶——那是五张银票,每张都是百两面值,她不过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想塞回严慧君手里:“不行,师父,徒儿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严慧君瞪了她一眼,抬手啪的一声拍在纪清歌手背上,看着她委委屈屈的缩回手,这才解释道:“这两年你替师父打理的那几间铺子,收益都比以前要好上许多,就算是论功行赏也是你的头功。”
最终,纪清歌还是没能拗得过严慧君,踏出紫微堂的时候,只觉得怀里揣着的银票沉甸甸的直坠人心。
她们师徒二人喁喁细语了半晌,此刻天色已近傍晚,天边晚霞瑰丽如火,纪清歌抬眼,一任那霞光映入她的眼瞳。
纪家。
纪清歌微微一笑。
若是前世记忆无误的话,她大约知道纪家招她归家的目的是什么。
适才的什么血脉亲缘的说辞不过是为了安师父的心罢了,那些给了她骨血姓氏的人,打的算盘可确实不怎么好。
只是她也有她的打算。
她对纪家并非无所求。
那深宅大院之中,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至于血脉亲缘……今生若有,自是最好,若是依然没有的话,也不能躲在师父身后,让师父去替她奔走干涉……
纪清歌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了拳——她的血亲族人,即便亲情不在,也理应由她来面对。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刚要进屋,身后突然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小歌儿。”
纪清歌回身,沐青霖正靠在院门处,金色的夕阳将他半边身子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
“小师叔。”
“嗯。”
纪清歌顿了片刻,见沐青霖没话说的样子,便轻声道:“清歌要归家了。”
“早知道了。”沐青霖懒洋洋的应了一句:“回去之后机灵点,别犯傻,内里再怎么笨,起码表面装得聪明些。”
原本装了一肚子的离愁,叫这一句任是谁都听得出嫌弃的话给打散了不少,纪清歌气结的瞪他一眼,沐青霖却已是转身准备要走人,还没迈步却又转了回来,心不在焉的摸出一小包东西往她手里一塞。
“路上吃。”
一句说完也不等纪清歌应声,人就已经走远了。
纪清歌哭笑不得的捏了捏那个纸包——都不用看,就知道里边又是糖。
她这小师叔也不知是什么怪癖,始终拿她当几岁孩童,见面就会给她买糖吃……之前那包糖叫她给了小道童,这还又补一份给她。
纪清歌自己都没发现此时自己心情早已不复先前那般决绝伤感,只带着几分好笑又无奈的收起糖包,转身进了房间。
这是她在灵犀观的最后一晚,八年的光阴,她有太多回忆需要收拾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