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皇帝是真爱,还曾幻想着与他做平凡夫妻,生儿育女,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个玩物,被他的儿子奸污杀害都未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怜悯,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浓,从此以后,女鬼便一心一意想弄死皇帝,罪魁祸首四皇子和帮凶萧贵妃反倒要排在后面。
听完女鬼的故事,有姝回头看向沉睡中的青年,心里难受极了。十一年前主子才十四岁,遭受如此污蔑,他该如何难过?被放逐时又该如何彷徨?
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有姝坚定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替我主子洗刷冤屈。你能做到吗?”
女鬼到底亏欠了三皇子,点头道,“可以。那么,你的问题是?”
“我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吸收龙气。”有姝早已打定主意,便是女鬼不能给自己满意的答复,他也愿意帮助她,哪怕最后自己会被厉鬼缠身,分食殆尽。这些年,主子救过他不下百次千次,这条命还给主子又有什么可惜?
女鬼愣了愣,继而笑道,“你这般问,想来是为了吸收三皇子的龙气?本宫万万没料到,三皇子竟是紫微帝星下凡,与他相比,姬正则那点龙气算得了什么,可笑的是……”
有姝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你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就直说,别废话。”
女鬼被噎了个半死,卷着长舌道,“自然知道,本宫死时腹中未成形的胎儿便化作一团龙气保本宫神魂不散,亦保本宫不被姬正则的龙气反噬,变作厉鬼后,更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精、气、神。这吸收龙气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女鬼死了太久,倾诉欲十分强烈,偏偏有姝在面对陌生人时格外没耐心,催促道,“说重点。”
女鬼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开口,“吸食龙气有两种办法,一是直接对嘴吸,二是承受龙精的浇灌。”
有姝偏头,圆圆的猫瞳里满是疑惑,“直接对嘴吸可是接吻?龙精浇灌又该怎样?”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女鬼阴恻恻地笑起来,“第一点你猜对了,的确是接吻,至于承受龙精,当然便是交媾咯。从嘴里吸的龙气早晚会消散,然而一旦龙精入体,便可得到龙气庇佑,否则宫中后妃怎会争着抢着去爬姬正则的床?一旦灌入体内的龙气孕育成龙子,受孕者便有可能修成凤命,从此诸邪不侵。本宫原以为萧贵妃已修成凤命,哪料到她那好儿子身上只笼罩着薄薄一层龙气,这辈子都别想登上皇位。可笑啊可笑,谁能想到被所有人厌弃的三……”
“行了,你可以走了。”有姝再次打断了女鬼的滔滔不绝。
“你能不能听本宫把话说完?”女鬼气得跳脚,眼见窗户慢慢关上,这才想到正事,“哎,等等,你说过要帮本宫变强的,难道你想过河拆桥?”
有姝在关紧窗户的最后一刹划破指尖,将一滴鲜血弹入女鬼大张的口中。
女鬼囫囵咽下,周身阴气便似沸水一般翻涌升腾,大有冲入云霄之势。
“世外之人?紫微帝星与世外之人?好好好,大明皇朝可算是热闹了!姬正则,便是本宫不害你,你也气数将尽了!”女鬼腾空而起,朝皇宫掠去,到得半途才堪堪反应过来,若是自己吸干世外之人的鲜血,便能直接凝聚出血肉之躯,摆脱天道轮回的掌控,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她连忙返身往回赶,却又想到自己方才已把吸食龙气的办法告诉少年,事不宜迟,少年现在恐怕已经得手。紫微帝星乃众星之主,万象宗师,执掌天经地纬,以率普天星斗,节制鬼神与雷霆,论起实力,连玉皇大帝都不敢掠其锋芒。她一个小小厉鬼,不等近身便会被帝星压制得魂飞魄散。
去不得!万万去不得!好狡猾的小鬼,难怪要本宫先回答他的问题才肯交易!女鬼在空中转了几圈,只得继续朝皇宫飞去。
有姝掩上窗户,走回床边,盯着青年俊美无俦的脸庞看了许久。接吻,交媾,从来没做过怎么办?感觉到脸颊似火烧一般滚烫,他连忙用双手捂住,隔着指缝继续偷窥青年。
上辈子为了吃饱饭,他四处打工赚取晶核,别说谈恋爱,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摸过。当然,他也并不反感男人与男人。末世环境恶劣,女人身娇体弱,竟慢慢变得稀少,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而他不反感,并不代表旁人也不反感。这里不是末世,阴阳调和才是正途,龙阳之道想来会被大多数人排斥。至少他就常常听见阿大和阿二催主子赶紧娶妻生子。
如果贸然吻上去,主子大约会感到恶心吧?便是不恶心,也会很尴尬从而疏远自己?连接吻都如此为难,更何况,更何况……有姝捂着脸钻进被窝,因心情太过烦躁,忍不住滚了两圈。
“吹了半宿的凉风,还是热地睡不着?”姬长夜早就醒了,见有姝趴在窗台上发呆,还以为他在纳凉,故而并没起来查看。
有姝吓得一抖,连忙掀开被子,嗫嚅道,“嗯,太热了。”与此同时,心里却在暗暗庆幸:好在刚才没偷吻,否则现在会被赶出去吧?
“睡过来一点,我帮你扇一扇。”姬长夜拿起团扇轻轻摇动。
有姝挪啊挪,挪到青年身侧,与他睡在同一个枕头上,感觉到沁凉的微风丝丝缕缕吹拂在脸颊,驱散了身体和心底的躁意,不觉暗忖:主子真温柔体贴,现在更想吻他了怎么办?
怀着这样奇怪的念头,少年慢慢陷入沉睡。
姬长夜刚归京,身份还未恢复,也不用上朝点卯,一时间颇为悠闲。他怜惜有姝从小与自己待在冷清破败的寺庙,从未见过外面的繁华,便想着带他四处游玩一番。盛夏时节,京中勋贵大多喜欢去莫干山避暑,二人逛完上京也乘车而去。有姝倒是很想去感业寺看一看这辈子的母亲,但龙气尚未得手,一个人行动恐有性命之忧,只得把计划暂时押后。
莫干山果然绿树成茵,凉风习习,很是舒爽。山脚下和半山腰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庄园,皆属于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山顶有一座菩提寺,香火十分旺盛,斋菜也是当地一绝,每天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姬长夜知道有姝是个吃货,安顿好之后便带他直往菩提寺去。二人行到半路,遇见一列装饰豪华的车队,车门上皆印着“王”字,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忽而冲在最前面引颈眺望,忽而倒退回来,俯下身与车内的女眷说话。他相貌英俊,气质卓然,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百蝶穿花大红袍,一看就出身显赫,眉眼间满满的倨傲之情更显得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有姝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姬长夜却忽然拉下脸来。
第17章 四十千
“有姝,慢点走,当心被马车磕碰。”姬长夜将少年拽回身边,阿大、阿二迅速围在两人左右。
车队轰隆隆的开过去,很快就不见踪影,那红衣少年张扬的呼喝声却还远远传来。有姝晃了晃被青年紧紧握住的手腕,问道,“主子,怎么了?你跟那家人有仇?”
姬长夜表情略微舒缓,撩开他腮侧汗湿的头发,低声道,“那便是王家人。”
“王家人,王象乾?”有姝很快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这才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方才那骄矜少年便是自己这辈子的兄弟?马车里或许有自己的奶奶、大姑、大婶、大姨?思及此,有姝内心毫无触动,他与她们,不过是血脉相连的陌生人罢了。
姬长夜颔首,柔声询问,“还想去吗?不想的话咱们这便打道回府。”
“想去吃斋菜。”有姝坚定摇头,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阻止他的美食之旅。
姬长夜被他馋嘴的小模样逗笑了,捏了捏他挺翘的鼻头,继续往上走。到底是他养大的孩子,果然从容豁达,不说这副绝世无双的皮囊,便是这份心性,也足以甩出王天佑几十条街。所谓的“京城三少”之首,当真名不副实,夸大其词。
二人抛开这段小插曲,一面赏景一面慢悠悠的往山顶攀爬,到得寺庙门口,却见几名侍卫提刀而立,目露凶光。
姬长夜早已过惯了清苦的生活,回到京城也未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照旧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衫。阿大、阿二为了行动方便,直接穿着街头苦力才会穿的短打,鞋尖打了两块补丁,看着十分寒碜。唯独有姝被姬长夜好生捯饬一番,一件粉色撒花排穗褂将他衬得面如冠玉,眉目宛然,常年待在室内而养成的白嫩皮肤在艳阳下呈现半透明的色泽,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是故,几名侍卫直接看向有姝,挥手道,“走走走,今日菩提寺已经被我家主人封了,你们后天再来。”便是再娇生惯养,爬山照样要自己步行,连一顶软轿都雇不起,可见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
有姝爬得腰酸腿疼,就为了吃上一顿斋饭,闻听此言着实有些气恼,问道,“菩提寺并非你家私产,你有什么权力阻止别人入内?”
侍卫面露轻蔑,正欲答话,后面又来几辆马车,一名丫鬟提着裙角上前,催促道,“快些让让,我家夫人要进去!”
侍卫见车门上印着斗大的“刘”字,连忙退到两旁,点头哈腰地引马车入内。有姝也想趁机进去,却被一柄大刀挡了回来。姬长夜原本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直至侍卫抽刀袭向有姝才变了脸色,迅速将他扯回身边抱入怀内,上上下下打量,唯恐他被碰掉一根头发。他素来不喜与人争辩,更何况是这些卑微如蝼蚁一般的下仆,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玉佩,冷声道,“如何,可是能进?”
这枚玉佩唯皇室成员才能拥有,九条腾龙团团抱住一个镂空的“姬”字,下坠明黄色丝绦。侍卫一见玉佩,立时变了脸色,接二连三跪下行礼。他们认不出此人是谁,却知道定与皇室关系匪浅,不免心中埋怨:究竟是哪个王府的小少爷出门,不坐马车,不穿锦衣,害得我们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