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笙沉默,浅浅地笑了笑,说:“当时我谁的话都不听,我爷爷没办法了,他忽然变得很沮丧,也很紧张无措。有天下午他找我聊天,我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他带着老花镜默默地擦拭自己的头面,一件一件地细心打理,然后给我讲它们的来历。讲着讲着,他就不说话了,开始哭。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这些东西可能以后就要进博物馆了。现在听戏的人越来越少,他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的时代,明明没有人不听戏……”
姚复祥经历过京剧最后的辉煌,余生却要在它的黯淡中走过。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爷爷那天跟我说的话。”姚笙平静地叙述,“他说,笙儿啊,爷爷求求你了,除了不唱戏,你说什么爷爷都答应你,你要是不唱了,咱们家就没人唱了,年轻人要是不唱了,京剧就亡了。”
一语作罢,一阵叹息。
姚笙对凤飞霏说:“然后我就接着唱了,就这么简单。我不是想明白了什么大道理,而是怕爷爷哭。”
凤飞霏盯着姚笙,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唱了这么多年,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挺喜欢唱的,也渐渐懂得了它的魅力。世界上曾有三大古老的戏剧文化,古希腊戏剧,印度梵剧,以及中国戏曲。前两者已经成为了历史书上的一段文字,只有中国戏曲在经历了千年的洗礼之后仍旧保持着它的风采。”姚笙继续说,“我唱过那么多剧目,但其实一直到最近两三年才逐渐的摸出些门道来,也才真正体会到了为什么我爷爷当初会对我说那番话。我的家庭给我的不是沉重的责任和枷锁,而是希望。我应该尽我的能力去让更多的人了解京剧,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指责观众的严苛。”
“成角儿真的太难了。”他继续说,“角儿都是观众一个念白一个唱腔盯出来的,他们时刻提醒着你不能犯错,犯错的代价太沉重了。所以我多年之后重新在天津登台会特别特别的紧张,这对我来说不单单只是一次大胆创新的表演,我不怕那些剧评人说我,我怕辜负了为这场演出付出辛苦努力的人们。”
这番话叫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各自有了一番故事。
明丞不知道眼前这几位都是十几年如一日这样的生活走过来的,他理解不了,纵然他出道之前的练习生涯也是艰苦万分,但是出道之后有了大量的粉丝,生活就不一样了。粉丝对他可以无限包容,演技一般般唱歌一般般也没有关系,只要粉丝还喜欢他,大把的商业合作在等着他。
他只能略微的察觉,哦,学唱戏真的很苦。但是为什么苦,他不知道。
因为他所面对的是庞大的粉丝群体,而观众,寥寥无几。
姚笙喝得有点多,走路发飘,不过他挺高兴的,一直在说话。
大家往外走的时候,凤飞鸾半扶着姚笙,凤飞霏跟在谢霜辰和叶菱身后,一语不发。到门口的时候,凤飞鸾去帮忙拿了点东西,姚笙就跟大家站在门口聊天。
“姚老师。”明丞过来说,“我明天也在北京,还可以去给你返场么?”
“返场?太委屈你了吧。”姚笙笑着拍了拍明丞的肩膀,“大忙人,你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你来给我捧一场就挺好的了,再来一次,我自己都没法儿说服我自己了。”
“你今天说的话很有道理,叫我很有启发。”明丞笑着对姚笙说,“我觉得我也应该做点贡献才是。”
“嗯,挺好。”可是姚笙也没说是应了还是没应。
“我困了,我想回去睡觉了。”凤飞霏嘟囔着。他们的住处都是姚笙给定好的,跟姚笙的住在同一个酒店里。
“回,回。”姚笙一伸手,“来,扶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