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大阵之后,她难得停了下来,没有再去追寻修士的踪迹。
每日傀儡扶着苏让苏学走路,苏源止就在一旁打坐发呆。白虎满大阵撒欢,苏源止还在一旁打坐发呆。白虎用尾巴逗苏,让苏扑着玩,苏源止仍旧在一旁打坐发呆。
白弈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执,你怎么了?”
苏源止摇头,她只知道随着自己修为越来越高,灵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她本想歇几日缓解一下,然而这几日来,灵的波动变化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激烈。如今,她觉得灵裂开的那些缝隙,都够塞几根经脉进去了。
灵不比拥有完整魂魄的人族适合修行,因为灵结构不稳,容易消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没有人知道,消散之前,灵会有些怎样的症状。
苏源止有种自己时日无多的感觉。
她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你自己难道没有事情做吗?”
白弈不知怎的就生气了:“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图回报就算了,竟然还赶我走?”
苏源止干巴巴道:“我给你做作业了。”
“那也不能赶我走,我走了,谁给你当打手,谁给你灵石花?”白弈理直气壮。
“所以你在我身边到底图什么?”
白弈被问住了,捶头憋了半天,只憋出来“我这个虎心地善良品行高洁”一句话。
苏源止斜眼看他,好好一个神族,怎么就傻掉了。
学渣猫被她的眼神气到,团起来啃尾巴。
苏源止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给予他关爱,甚至还往他尾巴上撒了点盐:“调味。”
白弈气到升天,蹲在云上做鬼脸,道:“我为了陪你玩,可是连神君发布给我的任务我都没有去做的。你这么不珍惜,我不陪你玩了。”
苏源止朝他挥手:“慢走不送。”
白弈气了个倒仰,摸摸口袋,飞走了。
苏源止回头看了看呼呼大睡的苏,背起刀,走出了大阵。
她要去往最后几个奴役过灵的城池。
既然时日无多,就更要把剩下的事情做好,不能让后来者再陷入她曾经的困境。
战斗的时候,苏源止只觉得不太对,她的灵力怪怪的,不怎么听使唤。然而她的功法是她自己写的,她自己都在摸索,就连她自己眼下处于哪个境界、容易遇到怎样的问题都不清楚,更遑论解决。
好在,那些修士比起她最初遇到的那些弱了不少,施展过几次大招之后,几座城都被推平了。
白骨乌鸦盘旋着,又冲刺下来,啄食残余的魂魄。残垣断壁周围,魂树被点燃,火光照亮半片夜空。
砖瓦堆里,苏源止盘膝而坐,刀横放在膝盖上,开始入定。
灵台之中,灵的裂缝越来越大,灵力的波动则越发紊乱。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就像筛子一样漏洞百出,却无能为力。
暗沉沉的怨气趁虚而入,冲入灵台,纠缠住她有了裂缝的灵。
这些怨气,一部分来自被她杀死的人,一部分来自早已在人族折磨下死去的灵。生灵成怨以后,便无法辨别是非对错,无法辨别是谁造成了如今的一切。它们只会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在任何靠近的生灵身上。直到魂魄都被那一股怨消磨殆尽。
苏源止只觉得自己被拉入无边的黑暗,耳边盘桓着堪称嘈杂的质问声:
“我好恨人族,我们明明再沉眠几百年就可以拥有完整的魂魄,就可以托生为人、为妖,为什么要提前把我唤醒?”
“好恨啊,我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够转世了,再也不用做灵了,为什么我要被白骨乌鸦吃掉?”
“低贱的灵,连魂魄都不全,竟然能够杀掉我。可恶、可恶!”
“为什么……”
“我好恨……”
“真可怕……”
苏源止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运转功法,然而无数的声音仍旧在她脑海之中响起,灵力的运转一点用都没有。
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与嘈杂里,苏源止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被带到奴隶营里的小女孩。那时她还没有显示出能够掌控灵力的天分,监工也不仁慈,非要她做累活,有时是让三岁小孩洗一整个府邸的地毯,有时是寒冬让她爬到屋顶最高处慢慢铺瓦,有时又是别的。
地毯很厚重,她很快双手就没了力气,只能坐在河边做做样子。她无法好好休息,因为监工随时都盯着在她身边干其他活的灵,休息会被鞭子打。
寒冬的风很冷,瓦片很冰,瓦上的霜也很滑。有次她从房顶上栽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
暗无天日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即便是最天真的孩子,放到奴隶营里,不出半年就会被磨掉眼睛里的光彩。
遑论她还是在那里长大的。
苏源止仰面躺着,分不清梦境现实。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黑暗所笼罩,看不出半点光亮。
要是有谁能留一线光给她就好了。
她想。
谁都可以,只要能带她走出这个地方,要她做什么都行。
熟悉的祈求声再度在她心里响起。她想,这是她什么时候许下的愿望呢?五岁的时候,还是现在?
然而,不论是什么时候许下的愿景,总算奏效了。
她的眼前果真闪过一道白光,那是白虎的尾巴在她面前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