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几次,万彩凤带来的毛线很快就被大家抢光了, 可今天又不一样,到了中午大家都要散了, 还剩下好大一团毛线没有人买。
万彩凤就拉住队长,“他小春婶儿,我可是好心给大家带来的毛线呀,总不能让我再带回化工厂啊!”
小春婶儿已经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斤毛线, 现在听万老太太这么说, 便豪爽地点点头, “那我再买二斤, 给修义也织件新毛衣!”
“还剩二十多斤呢。”
“我可不能再买了。”小春婶儿赶紧摇头, “公公婆婆都买了纯羊毛线,小孩子们都买了新的, 修义和我去年已经有了,今年给他换件新的,我可不能再换了,那得花多少钱呐!”
“别人家我瞧着也都买差不多了,毕竟九队才几十户人家……”
先前万彩凤并没有想到这些,此时才觉得不错,心里算了算,果然家家都买了线,再多了也用不上。灵光一现,倒想起了一个人,“鲁盼儿一点儿也没买!原来我不愿意卖她,现在就让她也沾点便宜,卖她几斤——她家人口不少,总能留十斤八斤的吧。”
小春婶儿噗地笑了,“万婶儿也不早说,她已经买好了线,也都织好了毛衣,大家都学着她的样式呢。”
“可是我的线便宜呀!”
“她不怕贵,买的都是纯羊毛线——除了梓恒太小,担心孩子皮肤嫩,毛线硬不舒服,才买了一斤腈纶线,还是在代销社买的。”
万彩凤最不爱听这些,本想骂上几句的,可转眼看到炕上剩下的线,早没心思骂人了,且她又知道小春婶儿与鲁盼儿很好,如果因为骂鲁盼儿得罪了不帮自己反而吃亏,就赶紧说:“那可怎么办?你是队长,总得想办法帮我把毛线都卖出去吧。”
“我是队长不假,可我也不能逼着大家买毛线呀!”小春婶儿虽然这么说,可是她究竟是热心肠的人,又感谢万老太太将处理毛线送到红旗九队,便认真想了想,有了个主意,“我再问问大家,过年走亲戚送毛线不也挺好?”
“你赶紧帮我问问,吃了中午饭,我还要回化工厂呢。”
小春婶儿各家走了一圈,可没有几个人应承,“走亲戚送毛线是不错,可是处理毛线怎么送?看着就不像样。”
“乱糟糟地一团线送去,是不好看,我也没有办法了。”小春婶儿回去向万彩凤传了话。
万彩凤想了想,“这样吧,每斤线再便宜五毛钱!”
原本处理毛线卖的就便宜,现在还不到正价的一半儿了,红旗九队的许多妇女就动心了,走亲戚送处理毛线虽然不好看,但是可以给亲戚家的孩子织好了毛衣送去呀!花钱不多,可礼品瞧着却很贵,只要自己多费些工夫而已。于是这个一斤那个二斤的,但将剩下的毛线都买走了。
万彩凤带着钱,满意地回了化工厂。
红旗九队的社员们买到了更便宜的毛线,但是大家却不似过去那样感谢万老太太了。
既然毛线还能便宜,那就说明万彩凤最初撒了谎。她明明说二龙在化工厂干得好,能弄到处理毛线,因为挂记着红旗九队的乡亲们才特别原价转让给大家的——其实并没有原价转给大家,万彩凤和二龙还是赚了钱的,而且还不少,每斤最低五毛。
社员们在一起议论纷纷,“其实我早猜到万彩凤和二龙不可能原价转给我们,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他们怎么可能平白帮大家跑腿呢!”
“一斤最少赚我们五毛钱,还真不少呀!”
“无怪剩下的毛线她不肯带回去,一定要卖掉。”
小春婶儿心里也不舒服,在大家面前没说什么,却悄悄告诉鲁盼儿,“当时万彩凤来找我,说是好心帮大家带来处理毛线,我还很感谢她呢,每次都帮她张罗着叫大家过去看。虽然也想到她不可能白跑腿,不过只当赚也不过每斤一毛两毛的,毕竟毛线已经很便宜了。可是看她一下每斤降了五毛钱一点儿也不心痛,想来赚得还会更多。”
“不管怎么样,大家还是买到了便宜的毛线不是?后奶和二龙赚点儿也没什么,至于赚多少就跟我们没关系了。”鲁盼儿公正地说。
“从中赚钱自然没什么,可为什么骗我呢?”小春婶儿就下了决心,“下次万彩凤再来,我可不管这种事儿了。”
鲁盼儿便提醒她,“我一直觉得远远躲开后奶和二龙是最好的。”
“这一次我也长经验了。”小春婶儿点点头。
虽然小春婶儿不再帮着万彩凤张罗卖毛线,但是红旗九队还是有人继续在她那里买处理毛线,毕竟很便宜——大家再买的时候都是按降了五毛线的价儿,真是划算得很。
而且,现在红旗九队的社员买的并不占大头儿了,更多的是他们为各家的亲戚朋友们带买,春节走亲访友之后大家听了这样难得的好机会都不想错过。是以才过了年,有人就捎信给万彩凤,请她过来送毛线,万彩凤便时不时地过来。
放假了,鲁盼儿每天上午都要带着儿子到村口转一转,一则领着孩子活动活动,另一则就是等邮递员。平时邮递员是要将信送到队部的,如果自己迎到了他,就能提前收到信。
按照报考时的通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会按报考地址邮来。
于是鲁盼儿便又遇到了后奶,才要绕过去,没想到万彩凤却叫住她,“有人让我帮忙给你带一句话呢。”
鲁盼儿一怔,化工厂那边自己并没有熟人,谁能给自己带话?
“孙科长你还记得吗?他原来是襄平高中的老师,”自从离开红旗九队搬到化工厂后,万彩凤觉得自己的地位提高了,行动言语间一直带着得意,“他听说你在红旗九队当民办教师,时常做抹布送到化工厂,就特别让我帮忙捎句话,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
原来是孙老师。鲁盼儿才知道他已经当了科长,不过,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找过去的,便说:“奶回去的时候帮我告诉孙老师,我现在没有什么困难,谢谢他了。”
万彩凤就又说:“我一直说我们家二龙命好,果然不错。到了化工厂就遇到了孙科长,孙科长当然对自己的学生关心,就是他帮着二龙批了处理毛线,我转手卖出去,还能挣点儿小钱。”
还在学校的时候,鲁盼儿只觉得孙老师并不喜欢学生,没想到他调到了化工厂之后倒对大龙不错,看来他与学生们也是有感情的,鲁盼儿点点头,也不多话,“我回家了。”心里倒是解开了疑团,原来二龙的毛线是孙老师帮忙批出来的。
毕竟二龙有前科,先前鲁盼儿怀疑那些毛线来路不正,生产队里其他人也未必没想到,只是大家谁也不肯说破而已。估计万彩凤也想到了这里,便借着孙老师将话向自己说开了。
即使这样,鲁盼儿也不愿意与后奶一家人来往,还是不会买她的线。
鲁盼儿每天去迎着邮递员,可过了正月十五录取通知书还没有来。
陈大为、钱进、赵新月几个只在春节期间回北京探亲几天便回来了,正是担心不能及时收到通知书,这天邮递员来过又是没有,个个急躁起来,便骑着自行车来了九队,进了杨家就问:“会不会没有录取通知书了?我们只是白白高考一场。”
“不会的,”杨瑾笑着给他们倒了茶,前几天他去看师兄,听到了考卷早已经批完,录取工作已经开始的消息,“应该快了,你们别急。”
“我们可比不了你,整个襄平县只要有一个人能考上大学就非你莫属,所以你能胸有成竹,稳坐钓鱼台!”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杨瑾心里并没有表面那样稳,只是他担心的并不全是自己,更多的是鲁盼儿。
当初鲁盼儿瞒了怀孕的消息复习考试,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发挥——还有,如果她考上大学,那又该怎么办?
虽然这次高考特别宽松,不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报名,但是,孕妇肯定无法正常上学的。他找师兄也是为了此事,而师兄也这样说的。
不过师兄告诉他一种办法,可以让鲁盼儿与他一起上学——当年师兄的妻子离开时,就打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