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便捡重要的嘱咐了几句,再看看炕上摆的十来瓶山楂罐头、一大包饼干、一大包话梅、还有两罐麦乳精,谁家怀了身子的小媳妇也没见吃这么多好东西,又笑着说:“我没见比你还心疼媳妇的,鲁老师嫁了你真是享福呢。”
说着打开手里的一块布,“我来找鲁老师,是想做一件新衣服,娘家侄子结婚,总要穿得体面一些。”先前王大娘没觉得什么,哪家怀了孕的媳妇都一样干活儿,踩缝纫又不累,可现在就又想到,杨老师是不一样的,便笑着问:“也不知道鲁老师还做不做衣服了?”
“做,当然做。”鲁盼儿笑着接过布,虽然有了身孕,但其实并不耽误做缝纫活儿,“大娘想做什么样的?”
“我想着罩衣太土气了,穿着又不精神,就做你上次给宋大夫媳妇做的那种小翻领,下面两个兜的衣服。”
“大娘好眼光,那个样式又简单又实用,穿着还特别平整,”鲁盼儿笑了,“我给大娘量尺吧。”
看着王大娘走了,杨瑾就说:“以后别给大家做衣服了,要是家里用度不够,我去想办法。”
鲁盼儿已经将布在炕上铺开,又拿出画粉,算着尺寸划线,“当初我在村里放出口风给大家做缝纫活儿是为了挣钱,但除了挣钱,我也真正喜欢,还是要做的。”
杨瑾知道是实情,鲁盼儿的确喜欢摆弄这些,偏她手又巧,做的东西又出色,不只周围几个生产队,现在红旗公社,甚至附近的公社都有人专门来找她做衣服。再看她嘴角含着笑打开缝纫机,也就跟着笑了,“那就随你,不过不许做得太累。”
“我知道了。”鲁盼儿就脆生生地答应,然后踩起了缝纫机。
杨瑾在厨房做饭,听着“嗒嗒”的缝纫机声中又有鲁盼儿甜美的歌声,“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人将我笑……”便无声地笑了。
鲁盼儿身子康健,加之吃的又好,很快便将所有的不舒服都度过去了,肚子也微微鼓了起来。
这时候新家的红砖院墙砌好了,整座房子全部完工。。
虽然红旗九队有不少人家都盖了红砖房,但是用红砖砌围墙、又铺了地面的,杨瑾还是第一个,他甚至还很浪费地把大门到屋门的小路也铺了红砖,整套房子浑然一体,结实又气派。
房子的布局也与红旗九队常见的不同,四间正房有一间客厅,三间卧室,厨房则设在屋子北边,房子一旁又盖了仓房、鸡舍。
整套房子预先埋了暖气管道,各屋都安着银亮亮的暖气片,厨房的灶台里放着一圈厚厚的铸铁片,只要点了火,很快将热传到上面的一个铁水罐,烧热的水便与暖气片里的水来回流动,屋子里就暖和了。
眼下,屋子里就烧了暖气,新房子里的潮气散了出去,正好刷石灰——原来屋子里的墙面都抹上水泥,这样就不必粘报纸了。
杨瑾用一个大盆将石灰调好,然后用一个小桶盛了些,站在凳子上刷房顶,一下又一下,灰灰的墙就慢慢变白了,鲁盼儿在下面帮他递送东西,打打下手,“每次过来,新房子又变化了一些。”
“房子盖好了,剩下的都是琐碎的杂事,每做出一样,你就觉得变化了许多,”杨瑾笑着说:“你看,这墙第一遍刷的时候还不够白,也不够平整,总要刷三遍才行。”
很快墙刷好了,屋子里雪白一片,又干净又亮堂;陈建国师傅打的新家具搬了进来;屋后移了几株果树;院子里打了一口压水井;平整出一块菜园,红砖小路两旁撒了花籽……
还有,鲁盼儿才知道红砖院墙加了镂空花样的最顶部每隔一米左右留出的小垛其实是有用的,杨瑾在那里放了土,笑着问她,“我刚到红旗九队时,见许多人家房前屋后边角处都种了太阳花,就很喜欢,如今种在这里,会不会很好看?”
太阳花是杨瑾在书上查到的名字,生产队里的人都叫这种矮矮小小的花为“死不了”,因为这花最容易生长,随便有一点土,一点水,就会十分繁茂地开了起来,花朵五颜六色的,十分艳丽。
鲁盼儿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看到红砖墙头上翠绿色的花叶,缤纷的花儿,美得让人心醉,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如此用心地过日子。”
杨瑾抬头看着她笑了,“我原来不是过日子的人吗?”
不是过日子的人,在红旗九队并不是好听的话,指这样的人不认真参加劳动,对家庭不负责。
“当然不是!”鲁盼儿立即就否认,“你的农活干得比红旗九队的社员们都好,大家都佩服你,我更是相信你!”
“但是,我一直觉得你不是专注于过日子的人——你与我们不一样,虽然农活儿干得好,责任心特别强,可过去你的心思肯定不全在农活儿上,也不会完全用心于家里的琐事。”
“其实我说不大清楚——总之,你虽然什么都做得很好,但骨子里还是高高在上,远离凡尘——不过,现在你变了。”
“你还真敏感,”杨瑾怔了怔,“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不错,我以为自己融入了红旗九队,其实过去并没有,直到我有了你,我们又了孩子,我才真正踏实下来。”
“过去的我,其实是没有根的蓬草,飘浮在半空,现在才慢慢沉下来,把根扎在实地上。”
“鲁盼儿,我跟你在一起,感觉特别心安。”杨瑾放下手里的活计,轻轻地揽住妻子。
初春的风轻轻吹过,新翻的土地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太阳撒下和煦的光,不远处的山上桃花打了花苞,一片温柔的粉红,鲁盼儿靠在他的肩膀上,觉得他们可以一直相依到地老天荒。
第93章 出乎意料
鲁家的房子盖好不久, 吴强的新房也上梁了。鲁盼儿每天到学校正从那里路过,眼见着吴家的房子一天天起来。
吴家的新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与知青点儿离得太近了,两处房子并成一排,差一点儿就连了起来。
无怪社员们纷纷私下猜测,吴队长不只想让蔡颖重新回到吴家,也要把知青点儿一并占了呢。
吴队长的私心太明显了。
鲁盼儿很瞧不上。
毕竟是一个生产队的,总要过去打个招呼的。
“恭喜,恭喜!”鲁盼儿只吃了块米糕就向吴队长媳妇笑着说:“要回去搬家了呢,你们忙吧。”
明明是吴强的新房子, 可是吴强的媳妇一直没有露过面,两处房子的房檐已经碰到一起, 蔡颖却更加疏远了。
今天大喜的日子,她把知青点儿的屋门关得严严的, 每一个过来的社员都会有意无意地看过去一眼,让吴队长媳妇心里很不舒服,现在见了鲁盼儿,更是一股无名火直往上蹿。
自从丈夫成了九队的生产队长, 吴队长媳妇儿觉得自家应该处处占上风, 偏偏这个鲁盼儿事事与自家作对, 更可恨的是她不但没有倒霉, 反而日子过得更好——就连这个盖新房子, 他们家的房子也压过了儿子的。
但是,哼!蔡颖, 鲁盼儿,对了,还有,吴队长和自己总要将他们一个个地都收拾了!
吴队长媳妇儿这样想着,扯出满面的笑容,“你和杨老师只管搬家去吧,我们乡里乡亲的,不用客气。”
鲁盼儿就坐在杨瑾的自行车上回家了,许多东西早收拾好了,打成一个个包袱,小件的大家抱过去,大件的就用自行车推——缝纫机是最沉最麻烦的,要拆开才能运过去。
从杨瑾到跃进再到双胞胎,都不让她动手,鲁盼儿便在新家里指挥大家安置东西,最宝贝的就是新相框。
相框正中是她和杨瑾在上海火车站前的照片,周围精心摆放着杨瑾过去的单人照片,鲁盼儿的毕业照,有跃进、丰收和丰美的,还有舅舅邮来一家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