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也差一点儿。”
“能差多少?”早有急性的人问了。
“我估量着一亩地要差二三十斤。”
“我估量还要更多。”
“那今年分的粮食不是要少了?”
“一定会少的。”
“从插秧开始就没顺利过,育好的秧苗被打架的压倒一大片,就不够用了;后来又耽误了灌水!足足旱了两天——吴队长忙着抓人回去修水利,倒把自己队里稻田灌水的事忘记了,还是小春婶儿一个妇女张罗的……”
吴队长就沉着脸喊大家,“开工了!”
想到今年的收成要差,九队的社员们心情都变坏了——别小看一亩地的二三十斤粮食,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直接影响到每个人的口粮。稻田里刷刷的割稻子声中加了一片不满的抱怨。
若是天灾,大家只能认了,可是因为吴队长的疏忽,谁能甘心呢?
还是吴九爷喝了一声,“都闭上嘴抓紧收割!稻子要是再打不回来,到时候大家喝西北风吗!”所有人都闭了嘴,田里重新响起了镰刀割在稻杆上的刷刷声。
鲁盼儿的好心情也散去了不少,也跟着沮丧起来,九队自从修了水渠就再没缺过水,没想到今年却因为误了灌水减产,任谁心里都过不去。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她抿紧嘴一声不响地收割。
无意间,鲁盼儿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小春婶儿的前面。
小春婶儿可是队里的妇女队长,最能干的妇女。
她有些奇怪,侧过头却见小春婶儿正低头呕,赶紧放下镰刀过去,“是不是不舒服?”
小春婶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别嚷!”却抬头笑着向周围的社员们说:“没事儿,被禾芒扎了一下。”
禾芒特别锋利,不小心扎到了会很痛的。不过干农活中间,受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大家一笑便继续向前收割。
小春婶儿就一摆手,“我们也赶紧收割吧。”
“要是生病了可不能硬撑着……”
“我不是病了,是有喜了。”小春婶儿小声告诉鲁盼儿,“别说出去,不能耽误劳动。”
在九队,这些事儿未婚的姑娘是听不到的,鲁盼儿就很茫然,“蔡颖不是不能参加劳动了吗?”
“我身子好,没事的。”小春婶儿就推开鲁盼儿,“我们已经被落下了。”
鲁盼儿只得继续回去割稻子,顺手多割了一排,这样小春婶儿就能省些力气。可是小春婶儿一向是要强的人,没一会儿便赶了上来,与大家一起劳动了。
稻子打下来了,的确比去年少了些收成——这时大家已经开始在旱地掰玉米了——玉米不似水稻那样娇嫩,要容易种得多,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算是安慰吧。
辛辛苦苦二十多天,粮食已经抢收回来,虽然还有许多农活儿,但已经不至于太急了,农忙假也就要结束。
鲁盼儿正盘算着今晚应该要备课的内容,就听吴队长喊大家去队部开会——心里便想,吴队长越来越爱开会了,就连秋收时节也要开会,其实有什么事在田间地头说一说,各家也就都知道了,特别去队部开会,浪费时间呢。
“这时节开什么会?”有人就说:“若是有这个时间,不如算算今年的工分和口粮!”
“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天天有重要的事宣布——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大家听得惯了,便不以为然,可是红旗九队与公社之间都靠吴队长一个人联系,社员们嘀咕着,可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去了队部。
鲁盼儿解下头上的围巾,拍拍身上的灰也走进了队部,就见公社的朱干事坐在前面,笑着招呼了一声,“朱叔。”过去她在公社上初中,与朱叔很熟悉的。
朱干事神色复杂地看着鲁盼儿,半晌尴尬地一笑,其实够不上笑,只是扯了扯嘴角,就赶紧低下头。
鲁盼儿觉出有些异样,但是周围的人太多了,倒不好问。再想到爸爸不在了,罗书记被停职了,也收起笑容坐了下来。
“人齐了。”吴队长站了起来,“朱干部,可以宣布重要消息了。”
朱干部就从口袋里拿出一页纸打开,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纸干巴巴地念道:“公社决定,红旗九队小学停办四、五年级,学生并入红旗八队小学。现两名民办教师名额撤掉一个,保留一个……”
对上吴队长幸灾乐祸的目光,鲁盼儿终于明白了,他拿自己没有办法,就想出了新主意,让自己当不成民办教师。
从高中退学回来,鲁盼儿就准备好了参加生产劳动,意外地当上民办教师之后,她却喜欢上了这个工作——每天带着孩子们学习、唱歌、画画、劳动,看着他们不断地进步,心情非常好。
而且,老师比起种田确实要轻松得多,工资也高,在队里人人羡慕。
吴队长最看不得自己好。
第65章 不算什么
就在鲁盼儿脑子里乱纷纷的时候, 陈婶儿已经站了出来, “朱干部, 你不会不知道吧?红旗八队没有高小。”
“过去是没有, ”朱干部咳嗽了一声, “现在新建了。”
“什么时候建的?”
“就是最近。”
九队和八队相距最近, 两队间有不少亲戚, 时常走动, 大家之所以没有听到消息,可见就是在农忙期发生的。陈婶儿就不满地说:“八队建高小, 是他们生产队的事儿, 凭什么撤了我们九队的?”
“民办教师太多,生产队负担太重……”朱干部吱唔着。
大家就纷纷说:“可八队比我们九队还困难呢……”
八队九队的情况谁都知道,但是万书记和吴队长就是这样决定的, 朱干部清楚他们的目的, 却不敢说出来,于是就转向坐在他身旁的吴队长,“撤销九队小学四、五年级, 是你们队长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