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意识到这举动里包含的意味,不由讶然回望阴半死,一来惊他牵制了自己丹田自己竟还没有觉察,二来谢他在比斗中放水,没对自己下什么狠手。
丹田乃是修士全身灵气汇聚之处,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阴半死真想给他个什么好看,凭这一手引动灵气线的功夫,洛九江绝对没法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多谢峰主。”洛九江整肃容色,端端正正地对他行了一礼,“我先前比斗时同峰主说那些话……是我太自得了。”
“也谢峰主心中信我,有意让我一回,不叫我抱冤而走。”
阴半死没避没让受了他个全礼:“比斗规矩便不许下死手,我能胜于你的地方在杀人,不在比斗。我若当时杀你,你虽死了,却也是赢了。”
他说着这样杀气腾腾的话自己却仍毫无所觉一般,半抬眼皮不阴不阳道:“留你一命,是信你对我峰上女弟子无意。”毕竟你那心思都在鸟上——那鸟心思也全在你身上,就是现在都停在药峰峰顶没走呢。
洛九江没听出阴半死话里夹枪带棒的浓厚怨气,看他亲自承认自己清白还松了口气,脸上便又挂上了他常有的,也是给阴半死送花那时候的笑模样来。
“还是多谢峰主,等咱们回了书院,愿为峰主击鼓奏乐,高歌一首。”
他这可算是典型的心里没数,其实峰主看着他那熟悉的笑容和满口闪耀的大白牙,不但不想听他唱歌,反而想把刚给他抹黑了肤色的那种药膏填他满满一嘴。
他念头刚动,洛九江就觉背后一凉,不等他思考清楚自己犯了哪尊太岁,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丈就颤巍巍地向他们两人走来:“二位,二位是哪里人啊?”
洛九江对人间不熟,尚在腹中删改着靠谱的瞎话草稿,阴半死便先他一步站出去,淡淡道:“老丈好,我们是青田县过路的,想起村子里有个走得早的远亲,就来后山给那苦命的舅爷爷磕两个头。”
从他说话开始,洛九江就情不自禁地扳起了手指,简直难以置信阴半死竟还能这样正常交流,还一气说上这许多字。不但如此,他开口时腔调还改了改,带着些微口音,听起来和这老丈的土话颇有几分相似。
可能阴半死平日浸在冷峻之意里呆久了,连皮肉中都透饱经风霜的气质来。这老丈眯着昏花老眼细细看了阴半死好一会儿,才抖着一把沙哑的嗓子喃喃道:“是,该是给长辈磕头去。好孩子,看你就知道你舅爷爷必是个苦命人。”
阴半死:“……”这什么意思?他长得苦大仇深吗?
姜还是老的辣,这老丈眼睛都浊了,看人却还这样毒!洛九江在心中赞叹道。
若是让阴半死知道洛九江此刻心中想法,必然把他扔进药鼎里跟当归人参一起炖了,撇去许多浮油不要,最后总共熬成喷香嫩滑的一碗,一勺一勺给这老丈喂进去。
等三两句话把这老丈应付过去,阴半死重新摸出自己的银针确定一番,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寡言,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他抬起脚来,心中却暗暗数着步子。果不其然,一二三步以后,他身后那浪荡而不自知的麻烦玩意儿就笑言道:“峰主适才听人说话,下一刻竟就能仿出七分口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