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番外一百一十一 七星魂鼎(1 / 2)

夺王半步 陈施豪 11116 字 6天前

蓟子训只感觉腾云驾雾的升腾起来,眼前突地一亮,视觉变得极其明亮而清晰,阳光毫无遮掩地照在他的身上。

已经五六天没看到这么灿烂的阳光了,眼下绿的、红的各种颜色的树叶从眼前飞快的闪过,偶尔有几片树叶还残存着几滴水珠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线,让蓟子训有点目不暇接。

蓟子训发现自己已经在丛林树冠上飞快的滑行,他很奇怪自己心内并没有一点恐惧或者愤怒的情绪,好象很醉心于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畅快淋漓的感觉。

风从脸上拂过,他从风中能感觉到许多讯息,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也快乐地问候着脚下飞驰而过的各种生物。

这种奇怪的感应从他进滟林开始就已经在他心里很自然的扎根,他在砍伐天王神木的时候,在面对酋耳的时候,在丛林夜奔的时候,不分贵贱高下善恶,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友善的、好奇的甚至带点戏谑的回应。

那种水*融般的交流让他无论身何处,只要他能感受到滟林的绿意和生机,他都能找到依靠,而这种依靠让他深切地体会到心灵的富有和精神的强大,如果有前生的话,他想自己就是一棵树,他身后有森林!

蓟子训仿佛忘记了他已经被一个极度可怖的人胁持了,他可能没有认识到,就是因为他在这样一种生命和尊严会随时弃他而去的情形下,他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在被挟持飞腾的短短的时间里,和脚下的森林进行了充分的交流和吸呐,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暂时忘却子恐惧和颤抖。

黑衣人刚才还空洞虚无的双目渐渐地有了神采,他好象做了一场不容回首也已经回不了首的恶梦。

他还清晰地记得几天前被金庭洞天清华贤长他们追杀的情形,他不敢停留,更不敢面对,他愤怒、急躁、疯狂,但他不敢堂而皇之地以真面目直面昔日的师长。

他知道只要停下脚步,面对他的不仅仅是死亡和屈辱,更多的是荣誉和尊严,他急于摆脱正一道派的跟踪、截杀。

他以贤长的修为在天一道派整整以一个道人的身份隐藏了三年,这三年里他和比他修为低了一个层级的道人们生活在一起,谈不上屈辱,他虽然刻意地把自己打扮成天份很低的但很勤奋的一个好人,他从心底里把自己排斥在好人之外,一个时时窥探主人家的小偷怎么也不配称为好人。

十天前,他终于窥探到让他付出三年心血的苦苦等待的的宝器,他因为以原师门特殊的手法锁住了道丹而无法亲自动手,盗窃宝器的任务由师门另派高手进行,他只是从旁协助。

他知道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另行派来的同门高手在正一道派偷盗宝器,无疑是九死一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师门派来的高手居然会是他的嫡亲兄弟。

短短十天他经历了一生中所有劫难和恐惧,他亲眼看着兄弟在自己怀里死去,他也亲手把对手一个个杀死,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让人恐惧的片断点滴就象烙印一样挥之不去,他宁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他现在非常地怀念身为道人每天刻苦修练的三年光阴。

在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想现在这样清晰的痛苦和刻骨的回忆,他不知道要恨还是要感激这个少年,也许只有在梦中才会忘却痛苦和恐惧,他心中突地涌上一股深刻的仇恨,他想杀了这少年!

蓟子训此时正心情平和得仿佛是这黑衣人带着他旅行踏青似的,他渐渐地收回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的心神,全身毛孔都舒服地张开来,贪婪地吸收着这天地间所有值得欢呼雀跃的气息。

蓟子训快乐地感受到心中有一股暖流从内心涌出,伴随着一丝丝沁人心脾的阴凉向全身张开的毛孔冲去,他忍不住轻啸一声,内心的喜悦和外界的温馨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再不分内外彼此。

黑衣人正想松开手,只要手一松开,一眨眼的时间这条全身充满快乐和安祥的生命就将用尸骨去浇灌脚下的森林。此时突然听到这少年居然开心地轻笑出声,阳光一样的微笑,阳光一样的少年,心内微微一颤,终于打消了在此刻扼杀他的念头。

黑衣人的速度慢了下来,落到一块在莽林罕见的空地上,地上只有盛开的不知名的花和碧绿的草,蓟子训开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滟林的几天经历使他很快就能从种种不利的环境中找到美丽的东西。

黑衣人松开手,蓟子训一骨碌爬了起来,东一朵西一朵很快手里抓了一大把色彩绚丽的野花,那黑衣人木然看着他象支蝴蝶般在花丛中穿来划去,很奇怪这少年人到底是天生的愚笨还是大智若愚,从头至尾,黑衣人没发现过这少年有过任何的恐惧。

蓟子训把那一大捧花用枯草扎成一束,递给黑衣人,嘻嘻一笑:“送你一束花,开心点,不要老这么愁眉苦脸,很容易变老的。”

蓟子训并没有真的把花递给黑衣人,而是把他放在黑衣人的脚边:“我叫蓟子训,你可以叫我小训,我是园峤坪柴房仆役,你应该听说过。”

“你不记得我说过要杀死你的吗,你不求我吗?”黑衣人沉默了半响,眼神变得有点狰狞。

蓟子训捧起那束野花,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自言自语:“这花也知道过不了黄昏就要枯萎,生命对于它们来说转瞬即逝,但你听到他们说过害怕吗?”

黑衣人这才发现蓟子训手中的那束花都有点枯萎,但开得却分外的鲜艳。他转过头去,仿佛有点不忍直视蓟子训闪闪发亮的双眸。

“更何况你还不一定要杀我,我为什么要求你,如果你一定要杀我,我求你有什么用?”黑衣人此刻发现这少年人笑盈盈的眼光中居然还夹着一丝狡黠。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正在考虑用什么方法杀死你。”黑衣人凶狠狠地说,但听起来好象没有那么凶悍。

蓟子训不理他,转身向空地奔去,他根本不想逃跑,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这森林中黑衣人总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并会用最快的速度杀死自己,他虽然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但生命总是无价的。

黑衣人有些迷惘,这叫蓟子训的少年好象看到什么都很新奇,都很开心。

黑衣人出生在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家庭,没有过衣食之忧,也有过童年和少年,但他就从来没有过象少年这般的开心过,长大后,他和他的弟弟被父母送去修道,这是天下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的最高选择,修道使他放弃了平常人所拥有的许多权利,也使他得到了平常人所没有的许多权利。

他突然对一向自以为傲的修道感到极端的沮丧,修道使他失去了弟弟,失去了许多快乐的享受,他现在想起来连父母长什么样子都已渐渐淡忘,修道更使他对生命的脆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理解,也使自己成了扼杀这些脆弱生命的刽子手。

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他辛苦奔波了大半生,他得到了什么?除了手上的鲜血和灵魂的堕落,他发现真的一无所有。

“你不用难过,也不用后悔,有许多事情不是不可以挽回的,就比如这花,它也许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极端,但只要这样要。”

蓟子训从那束花里抽出一支已经枯萎的芯都结籽的野花,把花芯里的花籽搓落在手心,然后手一扬,花籽四散飘扬。“花还可以在来年再开花,生命是生生不息的。”

黑衣人非常吃惊,他惊恐地盯着蓟子训:“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我想什么?”

蓟子训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痛苦,这花也告诉我你内心其实很无奈也很后悔。”

“花会告诉你?你骗我,你是个小骗子,我要杀死你。”黑衣人眼神变得慌乱,张手欲抓住蓟子训。

蓟子训慌忙退了二三步,心里很后悔刚才所说的话,也许他真会被刺激又变得神智不清,要真这样被杀了,真的很冤枉。

只是那黑衣人疯狂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眼睛空虚地望蓝天红日,神情不断变幻。蓟子训乖巧地闪在一旁,不再去惹他。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西下的日光更加辉煌,那黑衣人终于不再发呆了,心里象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不管是你说的还是花说的,花还可以来年再开花,生命是可以生生不息的,我告诉你所有的关于我的秘密,我不能保证我什么时候还能这么清醒,所以我只说一遍。”

说完取下脸上的黑巾,这是一张很平凡的脸,并不苍老,但很年轻。

但当他脱下身上的黑衣露出血肉之躯时,蓟子训痛苦地呻吟出声,全身布满如蚯蚓般的血痂,黑红白交织在一起,黑的是痂结,红的是血肉,白的是骨头,有些淌着血水,有些甚至还蠕动着蛆虫,白骨暴露处甚至可以隐约可见内脏。

蓟子训双眼蓄满泪水,用手轻轻***着那仿佛历尽百折千难的血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谁忍心这样折磨你呀。”

黑衣人并没有看到预期的蓟子训的恶心、呕吐和厌恶,反而是他悲天悯人般的痛苦,这种纯净的毫无造作的真挚让他心微微颤抖,他缓缓穿回衣服,他现在完全相信刚才说的话真的是花告诉他的。

黑衣人真名叫稽常先,是牛渚矶阁皂宗所附灵宝派的贤人,化名力茂,隐伏在清华贤人门下,伺机窃取正一道派丹道宝箓天一箴石。

十天前,偶然机遇他获知天一箴石秘藏于晦晚院天一阁内,因自己道丹被封,遂向师门求助,灵宝派掌教派来的高手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稽常或,兄弟相约在滟林接头,尽管俩人已经做了充分准备,孰料还是出了差错,引来了金庭洞天的追杀围堵。

稽常先见弟弟行迹暴露,先一步在滟林深处隐伏,由稽常或先甩掉追兵,但终于还是寡不敌众,弟弟终于力战不敌,临死前把所盗宝器交于自己,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会是一个陷阱,在天一阁供奉的七星玲珑罩里放置的居然不是天一箴石,而是一枚戒指。

稽常先从怀里摸出一只黑不溜秋的戒指随手递于蓟子训,蓟子训接过一看,除了凉凉的没有什么值得放得这么秘密,既然是陷阱,想必不是什么宝器,稽常先起先也奇怪,失落本派丹道宝箓说什么晦晚院的那些真人们也该出面,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阴谋。

稽常先在弟弟死后已经心灰意冷,但他仍要面对昔日传道尊师清华贤人及一班平日虽不怎么往来却也面熟的师兄弟们,就这样追追逃逃一直到了青林核和哀林核的核界。

就在那天晚上,当他终于能喘口气拿起七星玲珑罩时,他凭在灵宝器派多年练器的经验感受到这七星玲珑罩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股气息同附近的核界天变气息类同,受核界天变气息的吸引,七星玲珑罩气息非常强横,经过一番研究他终于确认这不仅仅是一件盛器,更是一件盛气鼎樽,但这宝器实在太过厉害,自己的修为如何能敌过这核界天变气息的引诱,神智渐渐地为这七星玲珑罩所控制,应该是被核界天变的气息所控制。

说到这里,稽常先顿了一下,眼睛望了望远处的核界,眼神突地变得悲哀和痛楚,蓟子训都能感觉到那痛到心灵深处的颤抖。

稽常先摇了摇头,仿佛极不愿意回想起核界的遭遇,此时回忆成了腐蚀精神的毒药。

“以后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这七星玲珑罩准确起来应该叫七星魂鼎,是煎熬魂魄的鼎炉,里面蕴藏着太多可怕的秘密,我仅仅是看一眼,就变成这样子,不仅解开了被封道丹,还使我一跃修成了真人,但代价是我变成了人鬼皆厌的恶魔,我亲手杀死了清华师尊和十三个师兄弟,我还取了他们的心丹,你清楚清华贤人在交出道丹前但求一死的痛苦吗?我知道,那种痛苦就在我心里,哈哈哈……”

稽常先疯狂大笑,眼神变得越来越凌乱,双手不断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衣服扯破了,又不停地抓身上的血痂,血肉经他一抓,全身上下鲜血淋淋。

蓟子训心下凄惨,一把抓住稽常先的手,大声道:“稽大哥,你受的苦痛比他多比他深,你不用为这事感到愧疚,如果要怪就怪那鬼鼎,要怪你就怪你的师门,好好的修道要跑到人家这里偷什么箴石啊!”

稽常先不听还罢,一听更是疯狂:“师门,我没师门,一个师父让我杀了,一个师父出卖了我,我没师门!!你走开,你走开,再不走我杀了你!!”稽常先血红的眼睛象是择食而噬的野兽,伸手向蓟子训推去。

蓟子训被他一记大力推得飞出丈外远,干脆就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稽常先一会儿跳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此刻太阳也渐渐地西沉了,只残余半轮红日还挂在远处山头,血红的夕光映在稽常先血肉模糊的身上分外的诡丽,蓟子训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悲凉的壮丽。

稽常先疯狂了一阵又渐渐地清醒过来,他看见蓟子训安静地凝望着自己,那安然平淡的眼神让他一阵感动,这披着阳光的少年,赤脚的少年,砍柴的少年,和花对话的少年,能平静面对死亡的少年,宁愿守候恐惧也不愿独自离去的少年,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少年。

他忽然笑了,整整三年,他一直在压抑的气氛中生存,三年前他怕被人轻视讥笑,十天前他怕被人发现是内贼,一天前他怕被人杀死,刚才他怕被人歧视厌恶,他一直都在担惊受怕中生活,没有一天是在阳光下活的,他忽然发现自己多么的羡慕眼前这个砍柴少年,如果能从头来过,他希望做个平凡的每天守着父母的世俗的人。

“我想回家看看父母,谢谢你。”稽常先此刻非常渴望见到父母,这含辛茹苦的父母啊,你们还好吗?

“你刚才笑得真好看,我也该回去看看父母了,我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蓟子训忽然想起稽常先刚才说的话,“龙降还活着吗?”

“他应该还活着。”稽常先平静的脸上忽然变得十分的恐怖,“死小子我杀了你,哈哈,敢耍老子……”一掌遥遥拍向蓟子训。

蓟子训胸中气血一阵翻腾,身子象树叶般斜斜飘身远处,我就这样死了吗?死亡来得真是突如其然,让人没有一点准备,日已西落,月还未上,红霞满天,残阳如血!

蓟子训按捺不住胸中涌起的血气,一张口全数喷出,却没有预想中的痛彻,胸中那口浊气一出,肚中忽地升起一阵温暖,死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天地一片血色,隐约中只听一声惶急叫声,然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然后就陷入一片死寂中。

一壁立千仞的高崖,一挂瀑布飞流直下,烟雨迷腾,云蒸霞蔚,五彩斑斓,远处还隐隐可见画梁雕栋的亭台楼阁,四周被五彩云雾所环绕,似是仙界景象,只是这地方却是那样的眼熟啊。

回神打量自己,却见自己依然是兽皮缠身,赤着双脚,只是胸前血渍斑斑,想必是教稽常先大哥打的,想想定是自己已是一缕幽魂飘到这处仙境,不做人了做神仙也蛮好的。

想到这里蓟子训又开心了,不过想到快一年没见的母亲,心里又不禁戚然,怕是生死相隔,永无见期了,不知这稽大哥可是见到了父母。

想到这里心里暗暗埋怨稽大哥,这下手也忒快了吧,下手前总要打声招呼然后交待一下后事,戏文里都这么死人的,这稽大哥估计书念得不太多吧,跟我差不多,唉,死都死了,还埋怨啥。

这飞瀑看起来煞是威风,待老子也来撒泡尿来,以助声势,撩起下摆兽皮,兽皮下却是空荡荡没有寸布,什么时候没穿内裤啊,晕倒了,咦,不对啊,我的小弟弟明明长大了,还特别变态的大,这么会苗条得象根葱一样啊,不对,天哪,这不是真的。

戒指呢?被打翻的时候明明我还揣在手里的,酋耳老狗的那么宝贝呢?

也不在,打住打住,别撒了,先别撒了,怎么指挥不了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里我来过的,一定来过的,我还站过这块石头,什么时候,对了,是给大鸿撒了一泡尿的那天晚上,哈哈,想起来了,撒尿!

一声大叫,蓟子训一个激凌,一骨碌翻起,却见一大群人正似笑非笑地瞪着自己,这其中有大鸿、征和执事、浩执事、苍舒、音皑、仲容、庭坚等人。蓟子训下意识地一摸下胯,尿了,又他妈的尿了!

看到笑得最贼的是大鸿,蓟子训忽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一把抓住大鸿的双手,激动地有些口不择言地说:“你没死,不不不,是我没死,我还活着,我还尿床了,是不是?”看大鸿不语,又抓住苍舒的手,连声问,是不是?是不是?

众人轰地大笑,你压根就没死,你只不过昏睡了一天一晚,你不但没死,你他妈身上连块皮都没破,真是贱命,这么多人都死了,你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孩居然被那恶鬼打了一下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蓟子训欢呼一声,腾地跳在地上哈哈大笑,活着还真他奶奶的畅快,他开心地说着粗语。

苍舒见众人都闹得差不多了,挥手让他们先出去,屋里就剩苍舒等四个道长和蓟子训五人,蓟子训没见着龙降,问:“龙降大哥呢?”

苍舒微笑道:“他也命大,不过没你好运,他让一个透心雷打得元气大损,怕是要躺上一年二载的。”

命在就好,蓟子训舒了口气,见苍舒渐渐敛起笑容,奇道:“苍大哥你怎么了?”

苍舒缓缓摊开一直微握着的右手,正是那枚灰暗无奇的戒指,蓟子训一把抓住那戒指笑道:“原来在你这里,我还道掉在路上了。”

“这是那黑衣怪人的?”苍舒脸色有些森肃,旁边音皑等三人均目露恨色。

蓟子训心里计较着,看起来稽常先是发现了苍舒等人追寻,为让自己避嫌诈打了自己一掌,这力道也掌控得恰到好处,打晕了自己又偏偏不让人看出是有意放过自己,不知道稽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看样子不论稽大哥人在何方,这正一道派是决计不会再来了,而且他以力茂化名潜藏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苦痛,这派他兄弟盗宝的宝灵派是罪魁祸首,其他事即使告诉苍大哥也不会稍减他们对稽常先的仇恨。

苍舒见蓟子训似乎在苦思着,想必那天他定是受尽了折磨和恐吓,心下不禁对自己刚才浮现出来的些许严厉有些后悔,毕竟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蓟子训想了一会,抬头慢慢地说:“这黑衣人叫稽常先,本是灵宝派的贤人,三年前奉师命偷盗正一道派的道丹宝箓,自封道丹投入清华贤人门下,化名力茂,十天前由他弟弟稽常或就是那被杀的贼人偷盗宝箓,后来好象受什么玲珑罩什么核界天变诱惑,神智就不太灵光了,就是这些事情也是他时而清醒时而发狂陆陆续续说出来的,哦,这枚戒指就是他抓住我的时候从他怀中偷来的,你们知道,他有时候很迷糊的。”

苍舒等四人听得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攥紧拳头,一会儿目露凶光,一会儿又黯然失色。

蓟子训一直想问这稽常先后来怎么样了,不过看起来他们并不知道这黑衣人是力茂,自然稽大哥也应该逃脱了。不过好象凭苍舒是惊吓不了稽大哥,应该还另有他人,这些问题自然不好直接问出来的,待以后有机会自然要问个明白。

苍舒等人唏嘘了好一会儿,想不到这内贼会是大家平常一直忽略的力茂,愤恨了一会,大家都感觉意兴阑珊。

苍舒握着蓟子训的手说:“小训,这两天你也受惊受怕了,好好休息几天,这些事你不要再同旁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许提,这也是为你好,还有,这个贼人的戒指你要找个地方扔掉,我看过也不值几个钱,留着反而是个祸害,隔天我们会来看你的。”

蓟子训点点头,却想这戒指无论如何也不能扔,要是以后稽大哥问我拿起我说扔掉了?不妥不妥。

大鸿见苍舒他们走了,又涌进来一大屋子人,这两天浩执事也善心大发,而且看这情形玉晨坡的道长对这傻小子也是另眼相看,自然落得客气,放了蓟子训他们这舍队二天假。

大伙儿又杂七杂八的问了许多,蓟子训自然拣能说的说,说到酋耳时,大鸿则在旁添油加醋,直说得吐沫横飞,把自己说得如何如何地英勇神武,当然也带便夸张了蓟子训几句。

经过这次滟林惊遇,大鸿自觉和蓟子训关系更上一层楼,蓟子训原本以为自己形象一定会大大改观,虽然他离英明神武还差一大截,至少还算是个汉子,但刚才床上一泡尿就把自己打回原形。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五天,这几天又有许多听闻蓟子训砍伐天王神木奇事的柴房伙计来看望他,并很随便地问及了砍伐神木的事,蓟子训便如苍舒道长那天对在场伙计解说的又重新解释了一遍,众人称奇了一阵,也不得其解,砍柴只要手到力到,还有用心砍,按着纹理砍,太麻烦也太玄妙了,都纷纷说要练练,却其实一个也没愿意练这花架子。

其他时间里也基本上处于静养状态,尽管他坚持要和其他伙计一起干活,但浩执事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多休息,蓟子训也落得轻松省力。

那枚黑戒指连同那包腥臭无比谁也不愿意当宝贝的狗老的宝贝让他埋在园峤坪东头可以眺望滟林的山头,蓟子训想有时间再去一趟滟林,他有些挂念苟子和暴牙,就连苟老和丽丽这对狗酋耳也有些想念,他甚至准备把那堆臭不可闻的什么宝丹还给狗老。

闲着无事他忽然想起被暴牙那小东西硬塞进肚子里的淫丹不知道消化了没,定下心神,象刚被呑下淫丹那会儿一样,用心看去,不禁吓了一跳,肚子里竟长了一颗白色的瘤,那瘤似雾非雾,似水非水,中间还有淡淡的红光流淌,好看是好看,可就不是好东西。

想能不能从口中吐出来或者下面拉出去,不过好象有些大,不敢试,但看这瘤也不象长肉的瘤,应该很容易用药石散掉的,心想下山回家的时候要找个大夫看看。

又过了一天,苍舒忽然带着一个陌生的黄袍道长来了,后面还跟着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执事,看苍舒和大执事都对他恭敬有加,想必是辈份很高的金庭洞天上的长辈,蓟子训慌忙站了起来。

那黄袍道士也不说话,眯着眼睛瞅着蓟子训转了一圈,蓟子训忽然想到伙房里大师傅杀猪的时候都是用这种眼光瞅哪头猪膘肥,心里一阵发慌。

“你就是那个砍神木的那个园峤坪柴房小厮?嗯,骨格还清瘦,那个面目还不难看,还可造化。”那黄袍道士笑咪咪地说。

蓟子训心道:难道真是杀猪师傅啊,说话怎么跟伙房里的大师傅那么象啊,总是那个那个的,还骨格清瘦,既然瘦了自然没肉了。

“嗯,让他下午沐浴干净了领他到本贤人这里来。”黄袍道士又看了会儿由那大执事陪着走了。

蓟子训让他那话吓得心惊肉跳,道:“这老人家还要我洗干净了进贡啊?”

苍舒哭笑不得:“进金庭洞天自然要沐浴了,你道是你这狗窝啊,脏不啦叽的,我把你所说的都向我师父说了,下午晦晚院的真人长辈要见你,你要好好地说。”

蓟子训奇道:“我知道的你也知道,干吗还要我重述啊,再说我一个园峤坪的小厮进玉晨坡不是犯忌吗?会要我命的,不去不去!”

苍舒笑道:“晦晚院的旨意谁敢说是犯忌,倒是你犯糊涂了,告诉你一个绝好的消息,上面有意要收你进玉晨坡,刚才师父是代晦晚院长辈先看看你根骨适不适合修道,你小子在晦晚院露脸了,也给你哥哥我长脸了。”

蓟子训笑道:“刚才是你师父啊,难怪这么嚣张啊,不过好威风,我还道是隔壁伙房里的掌勺大师傅呢。”

苍舒笑骂说:“一点也没规矩,这么数落我师尊清流贤人,要让他老人家知晓,你当心皮肉发痒啊。”说到这里面色一肃,“不过你下午可不能这样没大没小信口开河,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哦。”

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都知道蓟子训下午要进晦晚院,浩执事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嚷嚷说蓟子训就要进玉晨坡修道,大家都闹哄哄地来恭喜祝贺,大鸿更是说不出的羡慕,连道贺声都有些发抖。

丹房几个相熟的伙计也听说了这消息,在征和的带领下也纷纷过来道贺,浩执事说了许多一定不要忘了兄弟之类的话,蓟子训奇怪浩执事好象从来没和自己称兄道弟,但记忆中他还算是个好人,没什么为难过自己。

中饭吃过饭后,浩执事等人又是烧水又是端茶地热心地服侍他沐浴、穿衣打扮,只是在穿不穿鞋上和浩执事起了一阵争执,蓟子训自从滟林回来后就没穿过鞋,他感觉赤脚走路心里踏实,不过最后还是屈服于大多数人的意见,打扮整齐衣履整洁地随着苍舒出发了。

从园峤坪到金庭洞天要经过匡庐岭、玉晨坡,园峤坪通往匡庐岭的通道是一座桥,桥名烂柯桥,桥上有钟名九音钟,这个烂柯桥。

这烂柯桥却有个说法,听说在正一道派还没开宗立派前这白岳山就有许多修道者隐居于此,更传有仙人居于此山云深不知处,园峤坪有一樵夫名叫王拓入山砍柴,于这桥上遇见二童子弈棋,王柘看这棋局变幻莫测,一时间入了迷,遂置斧而观,一童子与王柘一物,细如枣核,食后不知饥饿,待局终,童子笑对王拓说:“汝斧柯烂矣。”王柘归家,发现时过已百岁矣。

蓟子训世居山下西陵镇,早就听过这故事,今日终于亲身走在这烂柯桥上,看桥下百丈深谷风云变幻,想象当日一樵二童在这桥上弈棋的景象,这棋局、这风云、这人间无不如此,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再回首却已百年身矣。

苍舒还道蓟子训这是第一次入山心内激动,踌躇不前,谁能料到这髫龄小童还作这等洞悉世事变幻的感想。

这九音钟高达一丈有余,乃黄铜铸制,悬于烂柯桥中,两端竖立着两根巨木,上横一生铁铸成的巨梁,蓟子训走在这钟下,心想若是这钟当头坠下,自己决无幸免之理。

走过烂柯桥便是匡庐岭,这匡庐岭比园峤坪还要大上许多,苍舒在一旁解释,这匡庐岭为各内厮及各外厮执事所居之地,分内厮起居处及外厮执事以上及其眷属居处,自然比园峤坪要气派许多。

园峤坪及匡庐岭均是正一道门高低仆役活动起居地方,也隐约有仙风道气,气象不凡,不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匡庐岭往北接玉晨坡,其通道却是一雄奇石门,两面壁立百仞,壁光如镜,崖上刻三字“锁妖关”,气势宏伟。

蓟子训往苍舒指点处望去,十丈高崖两侧果然各有一对巨大石环,却是说古有得道高人于此锁住一名为支无祁的精怪,只是再无铁索可寻。

锁妖关下立有十八名银袍大汉,见到苍舒纷纷施礼,对于蓟子训却是视若未见,蓟子训也不见怪。

二人慢慢走进玉晨坡,眼前景象却教蓟子训却吓了一大跳,这人间却有这神仙地方,玉晨坡足比园峤坪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只见楼阁高下,鳞萃比栉,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耳目,其间更有奇草异木,薜萝松桧,景象尤奇,令人目不暇接,矫舌不止。

苍舒笑着分别指点着眼前景观,蓟子训这才知晓这玉晨坡居然住着二千余人,分属五大别院,苍舒即属其中清净别院,也称清净派,由金庭洞天清流、清华贤人领院主。

蓟子训自然除了眼花缭乱、咂咂称奇外再无别言,难怪世人对于拜师求道如此这般地趋之若鹜,乐此不彼,单是这万千气象就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金庭洞天位于玉晨坡以东偏北,经过这玉晨坡停停看看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然后来到一山壁前,苍舒在石前闭目念叨了几句,又拍了几下,只见这石壁洞开。

苍舒笑说:“这就是通往金庭洞天的三漏洞,这金庭洞天为古时一得道升天之大贤右耳所化,这大贤天生耳有三漏。”

蓟子训入洞后果见路分三洞,苍舒道:“这三洞同源同归,不管走哪条分路都能进入金庭洞天。三漏洞及玉晨坡之锁妖关均有咒禁,若非知悉这破禁之法,万万不可乱闯。”

说话间二人已走出三漏洞,洞外果然别有洞天,却见幽房曲室,玉栏朱榍,轩窗掩映,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地方虽然不大,房舍座落布置非常简洁精美。

苍舒自进了金庭洞天,就变得神情肃穆,不再开口言笑,蓟子训默然跟着他来到一门前,蓟子训还未停住,只听门吱地一声,却见上午见到那黄袍道士应声而出,蓟子训知道这老道便是苍舒的授业师父清流贤长,连忙躬身称安。

清流也不说话,转身返回屋里,蓟子训慌忙跟上,苍舒却躬身告退。

蓟子训一进门还未看清门里情形,只听这门吱地一声自行关上。这门里却是一个小小的天井,蓟子训看着清流贤人走进挂着翠绿珠帘的房门,忙也跟上,掀起珠帘。

眼前豁然一亮,里面坐着各具神态的五人,其中一人正对自己微微一笑,蓟子训定晴一看,吓了一跳,那老头赫然是那在园峤坪经常碰到的,一天到晚吭哧吭哧咳个不停的佝偻老仆头陶伯。“小子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陶伯居然连腰也不弯了,咳嗽也没了,一双昏花老眼也变得清澈无比。

“您老走在哪里都能让人吓一跳,陶伯啊,看您这两天气色好多了,肺痨好点没,好象没见您咳嗽过啊。”蓟子训不敢看其他几人,只见他们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想必不安什么好心眼,便跟这个老熟人聊了起来,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看这陶伯在这些人中也是个中心人物,若是先跟他套上交情,其他几人想必也不会太留难自己。

陶伯愣了一下,笑道:“多承你小子的挂念,好多了,哦,对了,还真要多谢你呀,你砍的天王木让老朽的肺痨治彻底了,后生可畏啊,老朽活这么久了还没听说象你这样砍树的。”

蓟子训咧嘴笑了,听陶伯这般说来,晦晚院那天急要天王神木,估计也是这陶伯急用,那陶伯定是晦晚院的真人尊长,想到这里,心莫名地卟嗵直跳,乖乖,幸亏没开罪过他老人家,不过想到治好了陶伯的病,心里也十分的舒畅痛快。

那边清流贤人在旁咳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蓟子训心道:陶伯病好了,莫非清流贤长却得了这肺痨病?看他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不象是得病的人。

陶伯一闻咳声,随即面色一整,道:“重见小友,心下开心,多聊了几句,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蓟子训心想:这清流贤长大概是怕自己和陶伯攀上交情,故意打岔的,心里对这外貌猥琐、神情倨傲的老头大是反感。

陶伯道:“对你在滟林中的遭遇及所听闻的事我们大致也了解了一下,但还有个别不明的地方今天想听你亲口跟我们说说,当然我们有疑问会直接问你的,希望你能如实把当日发生的事情不论巨细详尽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