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面望着袁龙这方,却是怒意横生,神色冰冷。
袁龙见柳影这般,轻蔑地笑道:“下一刀,你可没这么好运了。”说罢,便跃出一步,弯刀横在胸前,并未使出任何刀法,而是直直逼近柳影。
柳影又后撤一步,轻喝一声,舞动着青云长蛇鞭,抽向袁龙。待到长鞭舞着劲风席卷而来之时,袁龙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前冲去,只不过横在胸前的弯刀一个扭转,又是一招“旭日东升”,径直卷向长鞭。这一招卸人兵器的巧妙乃是袁龙的看家绝活,对敌之时屡试不爽。长鞭抽来,刚刚触及袁龙的弯刀,立刻弯曲缠绕在刀刃上,袁龙左手一抓,想要抓住这长蛇鞭。
不过这鞭子上细细密密的鳞片可是锋利得很,袁龙左手抓在上头,鳞片立刻割得他手上鲜血淋漓。袁龙强忍着痛,用力往身后一拽,想要夺走柳影的长鞭。一道大力传来,长蛇鞭差一点脱了手,柳影运力,与袁龙僵持着。不过袁龙可并不止步于此,身形仍然一往无前,右手弯刀不断在手中转动,一圈一圈地将长鞭缠了起来。
袁龙刹那便到了柳影身前,可是就在这时,柳影先前还紧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影右手握着长鞭,忽然用力一抽,随即直接松开了手掌,任由袁龙夺了长蛇鞭去。袁龙见柳影竟有笑意,也不知她做什么把戏,不过长鞭已经夺了过来,而柳影就在他的身前,他抓住机会,右手一抽,反手一划,想要斩下柳影的头颅。
而这时柳影却缓缓伸出左手,送到袁龙面前,摊开手掌,一朵亮闪闪的金花赫然出现。柳影脚底生风,向后撤去,左手往前一推一送,金花慢悠悠得飘出了掌心,左手脱离之时,迅速得从金花底部抽出一根细小的金针,然后只见这金花慢慢舒展开花瓣,浮在半空急速得旋转起来。
两人相视,柳影一抹冷笑,眼睛细细眯着,却见袁龙脸庞逐渐扭曲起来,一副震惊慌张的神色。
袁龙心中犹豫了,也不知这金花有什么威力,不过既是保命的宝贝,定然不能小瞧了它。可是这一刀如此精绝,就算她全力躲闪,也难逃一死。想到这里,袁龙也懒得细究了,瞬间便安下心来,以命搏命,他何时畏惧?
金花绽放,一片片薄薄的纯金花瓣借着旋转之势,纷纷四散炸开,锋利的花瓣割开了袁龙的衣服,进而又撕裂了他的内甲,嵌入他的腰腹和胸膛。但是这丝毫没有让袁龙的动作有任何迟缓,弯刀稳稳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轨迹,任柳影如何运力后退,也逃不过这一刀。
柳影浮空后撤,这弯刀也咬尾追来,虽然刀迹并不是向着柳影的头颅,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得划过了柳影的小腹,那寒芒迸现的刀尖,没入柳影的艳红绸缎之中,“嘶”,衣物被割破了,而后却传出“嗞”的声音,在衣物撕裂的口子里,露出了银白色的软甲内衬来。袁龙只看了一眼,又瞪大了双眼看向了柳影,只见柳影嘴角仍然轻轻地笑,似乎早已计算好了。
段霸离他们不远,初见袁龙凶悍一刀还是颇为心惊,但随即听得那声刀刃刮在软甲上的声音,便安定下心神。那件软甲,可不是普通的软甲,这可是柳一斜走南闯北得到的一件宝贝,普通材质的刀剑根本破不了这覆在软甲表面的银丝,更别说伤了这柳影分毫了。
段霸虽不喜这袁龙,这个时候也难免生出一股同情之意。这女人全身都是暗器宝贝,她那老头子有多宠溺她?放任柳影在江湖闯荡,怎么能不给他这独女备上一些防身的好东西?
袁龙一刀未如愿,自己却伤的不轻,不过却也是幸运,那金色花瓣如此之近的距离,虽然穿透了他的身体手臂,但却并未能立刻杀了他。他全身衣服破破烂烂,鲜血从各处涌流出来,右手握住刀柄,将弯刀插在土里,左手按着腰腹,艰难地喘着息,抬着头望着柳影并未说话。
柳影定住身形,望了一眼腹部横着撕开的一道口子,眼神淡淡地看着面前重伤的袁龙,顺手从后面风雷堂高手腰间抽出一柄长刀,径直走向他,想要速速了结了他。
“下辈子投胎,先长好一双眼睛,认清楚风雷堂的人,是不能惹的。”
话音刚落,柳影右手提起长刀,下一刻就要斩下去。而这一刻,袁龙的眼神却变了,之前的恶狠狠的神色全然消失,目光深邃又复杂。他的左手一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漆黑的珠子,扬起手臂将那黑色珠子狠狠砸在柳影脚下。“嘭”一声巨响,一股黄褐色的浓烟爆炸飘散,伴随着沙土飞舞,瞬间便弥漫在空气中,将所有人都笼罩在里面。这黄褐色的浓烟一经吸入,立刻麻痹了柳影的手脚,且脑中嗡嗡作响,就连眼睛也被一种辛辣感觉刺激得难以睁开。
但过了还没五息时间,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传来,那声音熟悉不已,正是袁龙!
众人跌跌撞撞逃出了烟雾,使劲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只见袁龙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一柄长剑,而那长剑早已没入袁龙的胸膛,甚至刺穿了他的身体,从后背贯穿而出。
站在袁龙身前的,赫然是一名女子,这女子身着青衣,衣服上还有一大片血迹,眼神淡淡地望着跪在地上痛苦难言的袁龙,又猛然用力将长剑向前刺去,只见袁龙背上的剑尖突现了一大截,这时袁龙的身体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神却死死盯着眼前之人,眸中流转着最后一抹色彩。
段霸的眼前逐渐清晰,终于才识出这人,她!卢清秋!
卢清秋不紧不慢地轻声说道:“血债,血偿。”话音一落,那袁龙的眼中便透出一股不甘的神色,而后身体缓缓一软,没了生机。
袁龙终未逃脱,最后死在了卢清秋之手。段霸心中感慨,看着此女,心中五味杂陈。
而此前去寻宋景阳和卢清秋的五位风雷堂高手也匆匆赶来,他们搀扶着不省人事的宋景阳,来到了卢清秋身后站定。
卢清秋心神恍惚,远远看了段霸和柳影一眼,也没说话,转过身,从一人手中接过宋景阳,搀扶着缓缓离去。卢清秋搀着宋景阳一步一步走在路上,忽然后头一阵马蹄躁动,原来是段霸追了上来。
近了,段霸下马,走到卢清秋身前,轻轻地说:“卢家丫头,跟我回风雷堂,我救活这混小子。”
卢清秋抬头看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柔弱而嘶哑:“你,说的可是真的?”段霸一听,眉头一挑,淡淡笑着看着卢清秋:“上马。”
卢清秋此时也别无他法,虽然宋景阳尚有气息,但是此地荒郊野岭,哪里有什么医馆?只能信了段霸,随他去了,若真能医好她的宋景阳,无论付出什么都足够了。
卢清秋被人扶着上了马,宋景阳就坐在她身后,软软得趴在她的背上。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路过一处村庄,段霸才令人寻了一辆马车来安置宋景阳。
卢清秋这时才注意到,之前与段霸一起的那名衣着艳红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见到段霸并无异色,想必是另有安排,故而也未多问。
光阴似水流,转眼过去,李自显就已经在天仙谷中待了三日光阴了。
这三日中,李自显陪着沈梨走遍了天仙谷各处。虽然一路而行之时交谈甚欢,但是李自显心情却并不轻松,因为沈梨似乎下定了决心留在天仙谷中,至于她脑中对于曾经的那些记忆,也只停留在李自显的口述中。沈梨自己明白自己曾与李自显发生过的一切,但心中认定了自己现在乃是雾里童花的弟子,天仙谷的门人,白暮月。
这日清晨,便是三日之期之后的第四日。李自显照旧起得很早,漫步来到演武场看沈梨练功。
沈梨之前是不懂武功的,作为护国公沈复之女。从小便饱读诗书,精研琴棋书画,乃是端庄文雅的千金小姐,而她最爱的是她珍藏的一幅水墨画,名曰“深林晚归图”,是出自于百年前一位大才子林清之手。
可就那样一位爱好诗画的文弱女子,现在却舞起了长剑,再也记不得与他的往事了。李自显盯着清风中飘舞的沈梨,看的出了神,这一切变化之快,仿佛如昨日一般,那样得不真实。
正在他感慨之际,一人静静地从背后走了过来,轻轻将头垂在李自显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
李自显听完之后,却皱了起眉,表情不悦,望了一眼沈梨,再转过身去,平淡地说:“带我去。”随后两人便静悄悄的离开了天仙谷,一直到了谷外士兵驻扎的营地中,李自显才见到了正立在营帐门口的余熊。
“见过陛下!”余熊行礼。李自显稍稍点头,径直迈进了营帐,余熊也跟了进去,而其余士兵都在门外守候。
李自显背对着余熊,说:“段霸人呢?”语气不善,微有怒意。
余熊应道:“陛下恕罪,臣虽派了百名精兵四处寻找,但是也不见那段霸踪迹。”
李自显转过身正视余熊,怒道:“一群废物,莫要告诉我那救走他的男子也不知是何身份?”
余熊头深深垂下,不敢说话。
李自显大袖一摆,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瞪着余熊,满是恨意地说:“要你何用?”
一听这话,余熊“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朝着李自显狠狠磕了一个头,大声道:“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恕罪啊!”
李自显轻启嘴唇,想要降罪于他。就在这时,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响起,一名士兵在门口高喊:“报!”
李自显应了声:“进来!”随即一名士兵进了来,刚刚跪下呈报,那营帐帘子就被猛地掀起,一位穿着艳红的女子嚣张地钻了进来,她手中还攥着长长的鞭子,鞭身上还沾染着丝丝血迹,然而紧随其后又闯进来四名黑衣男子和一群提着刀枪的兵士。余熊一见,大惊失色,刹得站了起来,抽出腰间长刀将李自显护在身后,一声大喝:“拿下!”
那女子眉头一挑,开口说道:“慢着。”边说还边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接着开口:“我乃受段霸命令前来,要见李自显。”
“大胆!”余熊听这女子直呼陛下其名,不容分说,就要上前擒拿此女。
李自显在余熊身后,听得她这么一说,脸上却是惊喜,两眼闪光,连忙制止余熊,并上前去接过纸条,打开一看。
看过之后,李自显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使了一个眼神,将余熊一干人等全都支了出去,只留下那女子一人。
“我便是你要找的人,敢问……”
“我叫柳影!”柳影知道了李自显的身份,但是态度也未变化。
不过李自显也不是小气之人,反倒是挺欣赏这柳影的气质,直接便问她:“段霸为何不来?”
柳影收起长鞭,悠闲地四处踱步,翻翻书卷,摸摸兵器。随口一答:“我来便可,不必劳烦段哥。”
李自显生性谨慎,一时没有说话,而是在沉思。柳影回头瞧了一眼,轻笑着说:“我说,你大可放心,我柳影出马,绝不失手。”
稍一停顿,柳影又加了一句:“莫你认为闯你这精兵帐营要比那天仙谷还轻松?”
李自显听了这话,转念一想,说道:“我并不怀疑你的武功,这件事情……”
“我知道,悄无声息,移花接木。”柳影转过身来,朝着李自显妩媚一笑。
李自显眼神平淡,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样便好。”
说完,移步到营帐帘前,定了身,继续说:“我与你在……”还未说完,一道轻灵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定军山!”
说完这话,柳影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一蹦一跳来到一柄宝剑前面,欣喜地抚摸着剑鞘。
李自显苦笑着晃着脑袋,这活泼俏丽的女子也不知是段霸的什么人?不仅目无礼数,而且似乎总能猜到他要说的话,令人哭笑不得。
李自显一只脚刚迈出营帐,后面柳影却追了上来,一只手轻轻在他背上戳了一下,说道:“皇上,我想要……”
李自显并未回头,声音洪亮,带着笑意说:“送你了。”说罢便大步朝外走去。留下柳影一脸惊喜的表情,和流露着深邃意味的眼神。
回到天仙谷,已经快到正午了。沈梨已经离开了演武场,此刻正在怨香阁受教。怨香阁是一处药楼,也是雾里童花专门传授亲传弟子毒术的地方。江华宇和沈梨正坐聆听,雾里童花在他们前面调试药剂,伴着详细的口述。
李自显来到怨香阁下,但是并不能进去。这里算是天仙谷中的一处禁地,非谷主亲领不可进出。
李自显也不着急,轻轻嗅着空气中各种草药混合的味道,静静地等待着沈梨。
而在楼上,雾里童花早就注意了响动,知道此刻李自显就在楼下等候。药剂调制到一半,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沈梨看了一会,悄悄叹了一口气,说:“暮月,李自显在下面等你。”
沈梨方才专心研究着药剂调制,并未察觉什么动静,听雾里童花这么一说,这才探了探头,朝怨香阁下看了一眼。
“暮月,你下去吧。”
“是。”沈梨起身,行了一礼,轻轻移动脚步,下了楼去。
刚出了门口,李自显就迎了上来:“梨儿。”
沈梨正想开口,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为好。眼帘微垂,颔首作礼,嘴边轻轻“嗯”了一声。
李自显扶着沈梨的双手,缓缓开口:“梨儿,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沈梨看向李自显的眼睛,里面全是不舍的深情,不自觉得言语也有些挣扎:“这么快就要走了?”
李自显听完,带着笑意打趣道:“怎的?梨儿若不舍得,我就住在谷中常伴梨儿好了。”
沈梨一听这话,心中却有点惊喜,但是忽而又有些犹豫。这些时日,李自显陪她谈天说地,确实让她很开心。至于那些往事记忆,虽说记不得了,但是却有一些慢慢接受的趋势。可想到他的身份,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天仙谷众人,却依旧是让她难以决断。
正在沈梨为难的时候,李自显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神色一正:“梨儿,我走了,你会想起我吗?”
沈梨再不敢看李自显深情的注视,头轻轻垂下,手却任由李自显紧握着。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梨的耳畔却传来一阵暖风,一道微小的声音响起:“梨儿,我会天天想着你的。”
随着声音的消散,沈梨也感觉到手背一松,慌忙将手藏在身后,轻轻一握,却发现手心全是汗水。
再一抬头,看见李自显孤寂的背影已经走出了十几步远,手指紧紧捏着衣角,犹豫地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直至李自显的背影在沈梨的眼中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黑点,沈梨才缓缓回过神来,嘴角轻轻蠕动,似乎像是对着弥漫着药香的空气说着话:“我……也会想你的。”
天仙谷外,余熊领头的三千精兵已经整装待发,李自显一出天仙谷,便浩浩荡荡地起驾回宫了。
而李自显离开之后,马蹄扬起的沙土还未消散。柳影却已经悄悄的躲开天仙谷巡逻的弟子,溜进了天仙谷中。
不过她不再穿着艳红,而是换上了一身束身的夜行衣,腰间盘着的青云长蛇鞭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从军中大帐取来的那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