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上的资金还有半数没有全套出来,他还需要时间,而高司玮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他本不想这么做的,他欣赏高司玮,这么做的话还会令他有些惋惜。他欣赏高司玮的才华,但是又觉得高司玮不那么聪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司玮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那么聪明的人,便理所应当承受最后的苦果。
外界的舆论压力一下子就压到了高司玮这一头,他刚开始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很快,他就看清了现在的局势。
现在就好比大家都在一个深渊巨坑里,有一条绳索垂了下来,只有一个人可以逃生,每个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选择和判断。
于渃涵也知晓了此事,心中刮起了无名烈火。她本想看看高司玮想怎么处理这件事,现在高司玮反倒被诬陷栽赃成了事件中心,再这么放任下去,事情将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别的她都可以不管,这次,她必须出手了。
“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事儿换成你,你怎么办?”
于渃涵边抽烟边问王寅,就这么会儿工夫,王寅手里的烟只燃了一点,于渃涵已经是第二支了。王寅说:“看来你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
“换你你不生气?高司玮这个蠢逼!”于渃涵怒道,“我什么都教过他,可从来没教过他被人坑还替人数钱!都说了赶紧走,还跟那儿玩君子礼义呢。”
“嗨,你不能要求别人都跟你一样,小高也是好意。这不咱们都没想到还有这茬儿么?”王寅点了点烟蒂,“不至于不至于。”
“那你说什么至于?”
“我看你这也算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了。”王寅伸了伸懒腰,无限唏嘘道,“多好啊,我要是小高我就压根儿不去奋斗,何必给自己找麻烦还成天弄得那么累,吃软饭有什么不好。”他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而且他也真的这么做过。当初落魄受难一穷二白之时,要不是于渃涵,他回到北京恐怕也要跟天桥底下要饭去。
王寅还记得当初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躺在这张沙发上,于渃涵给了他一张卡让他先花着。他当时满意极了,亲吻了那张薄薄的卡片,觉得软饭硬吃也是很有男人气概的。
高司玮还是年轻,太年轻了,争什么一时意气?你的我的算那么清楚干嘛?大好时光浪费在跟人怄气上面,真不知道是有骨气还是蠢。
两个社会中年人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盘了个清楚,玩别的不好说,可玩点下三滥的手段,这俩人也倒是不虚。特别是,赵江也不睁大了眼睛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若是连点够硬的关系和手腕都没有,于渃涵也真是白在这北京城里从小长到大了。
赵江在她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new money。
“不过你可要想好了。”王寅提醒于渃涵说,“你要是出手,小高不领你的情怎么办?老于同志,都快奔四的人啦,人生已经走过一半了,还有时间继续花费在这种痴痴缠缠的事情上吗?”
“没什么时间了,所以才想赶紧结束。”于渃涵说,“我觉得是我自己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他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这事儿他自己说了不算。两个人如果在一起,绝对不是靠着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而是接受对方。这件事我就这么干了,我就这脾气,活了半辈子了也改不了了,他应该认清这个现实,能接受,那就好好在一起呆着,不能接受,就不要浪费时间。你看,他抗争了半天,结果是个什么样儿?人都会变的,我给足了他改变的时间。就像你说的,姐们儿都快奔四了,再玩下去就没意思了。”
于渃涵的态度已经明了,高司玮跟她犟了这么多年,其实从头至尾都没想明白一个问题。高司玮总希望能跟于渃涵比肩,那只是他脑补中的关系。真正的生活相处不是像商业斗争那样,计较高低输赢是没有意义的,太波澜壮阔了,生活需要的是充实和平静。
而于渃涵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也仅仅是下了班之后回到家里,能有一丝烟火气息,跟她在外面打仗冲撞的硝烟是不同的。
她那时之所以认真考虑过谭章,恰恰是因为谭章给了她想要的东西。这么看来,久经世故的老男人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懂得女人心。在“阅历经验”这块,二十岁的人永远没办法跟四十岁的人相提并论,除非等他自己也走过了这段路,见过了更多的人,吃过了苦头,陷入过绝望,才能真正理解。
int加大了对于聚星打压的力度,无论是在实体上的争抢还是资源上的掠夺,都进入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而聚星因为丑闻频出,商业手段上已无力再应对。面对用户的质问,官方只能一连几次发出公告,坚定声明会保障用户的虚拟财产。
很多人都开始在平台内进行倾销,但诸多商品有价无市,虚拟货币的循环陷入一团糟糕,此事又逢相关部门登门调查——这比赵江估计的时间提前了太多,与他当初所写剧本有很大出入。
不过他也不怕什么,他拥有足够多的证据把焦点转向高司玮。可当被问询时,相关办事人员提出了一条极为有力的证据来指证赵江时,赵江完全傻眼了。
高司玮也仅仅只是被当做相关证人接受问询,然后就平安无事地从这个故事里退场。人们喜欢看反转的结局,可到底为什么反转,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听到八卦。
聚星就这么垮台了,它是一个在太阳下折射着五彩光芒的泡沫,就在接近太阳时,“砰”地一声,破碎了。
在它鼎盛时,占据了这个城市最繁华地段高级写字楼的三层办公区,而现在,已是人去楼空。因为涉案,公司财产需要被清算充公,后由政府进行拍卖。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用户流失过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经济价值,只有一堆虚拟数据。桌椅板凳卖了尚且值点钱,一堆数据是无法被定义的。
而int却做起了“冤大头”,为聚星的烂摊子买单。
不过这是后话了。
高司玮离开了习惯了的生活,他一直很忙碌,现在突然闲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家里呆了几天,足不出户,回忆过往,恍如隔世。
哪儿有那么多巧合和简单,他知道这必然是于渃涵的手笔。
事成尘埃落定那天,是于渃涵去接他的,当时外面有很多记者,于渃涵却一点也不避讳,还下了车,靠在车门处等他。
闪光灯打在她的脸上,她还是微笑。
高司玮见到了于渃涵,让他觉得诧异地是,于渃涵没有开她那辆拉风的跑车,而是开的曾经的路虎。
于渃涵闹腾地要换车那阵,是两个人最开始出现摩擦时。高司玮太熟悉那辆路虎了,于渃涵开了很久,自己也开了很久,载着于渃涵穿梭在这(????)????吃土了个城市的各个角落,从白天到黑夜,从城南到城北,上面还有好多处因为于渃涵开车马虎而擦侧的痕迹。
后来于渃涵说不喜欢了要换掉,他也已经离开了于渃涵的身边。于渃涵没有再开过路虎,高司玮以为她卖掉了。
那辆车好像才是他的老朋友,当于渃涵开着它来时,他才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过去。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在这几年中已经是商界的八点档了,现在终于大结局,记者都以为于渃涵是来炫耀的。可从于渃涵的嘴里,却听到了相反的话。
“走了。”于渃涵把车钥匙丢给了高司玮。
高司玮准确地接到了钥匙,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于渃涵说:“当然是回家。”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亮起来,众人围拥过去,车却扬长而去。
车内一时安静,高司玮打开了电台,现在是傍晚,有很多音乐节目,打开便是于渃涵过去常常听的频道。里面在放一首他不知名的歌,旋律像左右摇摆的头,有像河流一般奔涌的吉他和诗章一样的小号。
他忽然说:“谢谢你。”
于渃涵本来在看窗外,冷不丁听见一句这个,顿了一下,才说:“嗨,提这个就俗了。”
“嗯。”
于渃涵看向高司玮,高司玮开着车,她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说:“你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吗?”
“什么?”高司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