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华胜的转机,其实并不如王寅所讲那样。花枕流只是硬着头皮跟他爸提了一嘴,他爸虽然对这个儿子已经彻底丧失了耐心和希望,但是对于花枕流所做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的。当他知道是有关于芯片问题时,稍加思索,便打了一通电话。
花枕流不知道这通电话打给谁,说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很快,华胜那边的人就找到了他。他猜测可能华胜的前身有些军工背景,多多少少能跟他爸车上一些关系。
“这次见我们的是他们的刘总——顶头boss。”花枕流本想介绍一番,于渃涵仿佛认识这位刘总一样,说道:“是他啊。”
花枕流说:“别说的这么熟。”
“没有没有,了解了一下。”于渃涵说,“其实我挺怵的,听说这位刘总是做技术出身,我怕聊不到一起去。”
王寅拍了拍于渃涵,说道:“没事,有我呢。”
于渃涵白了王寅一眼:“你懂个屁。”
他们三个人在华胜的会议室里稍稍等了一下,过了会儿,会议室的门开了,为首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后来的看上去约莫五六十的样子,有些年纪,他们猜想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刘总。再往后就是一些看上去很普通的人,大家没有注意。
刘总笑了笑,跟他们打招呼,态度很是和蔼。此前于渃涵只看过他的照片和介绍,没想到真人的气质如此温和,完全不会让人感受到生疏。
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华胜这边除了那个年轻人是打杂的之外,剩下的几乎都是工程师。于渃涵听后感觉压力更大了,一个花枕流她觉得自己有时候都讲不明白话,一群花枕流要怎么才能沟通顺利?
“你就是小花吧。”刘总指了一下花枕流,“风从是你主持设计的吗?真是后生可畏呀。”
“是……”若是放在平时,花枕流可能会夸耀一番他们的设计多么多么厉害,可是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刘总,我们之前提供的风从方案,您这边看过了吗?”
“嗯。”刘总对身边的年轻人说,“小张,你讲一下。”
那个年轻人应了一声,开始进入了这次会面的正题——这比于渃涵想象的进度快太多,她以为怎么着也要再扯点今天天气好不好之类的。
虽然int在纸面上对华胜有一定的认识,但实际上双方并没有什么接触。当初选定合作方时,华胜挤在一种高大上的名单里非常不显眼。还是于渃涵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国内竟然也有这么一家芯片制造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于说,其实华胜这边大概听说过风从,但怎么操作,怎么实现,包括各种参数方面的信息,他们是同花枕流对接上之后才拿???好冷到的。一切都有点突然,但双方又都做足了准备。
好像磕磕绊绊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的会面似的。
这种有点积极乐观的情绪在于渃涵心中浮起之后立刻就被压了下去,于渃涵告诫自己不能去相信直觉,直觉会被自己的大脑加工,是会自我麻痹的。
“简单来说,以我们华胜现有的普遍性的技术条件和生产能力来说。”小张很是淡定地说,“想要达到风从终端需要的算力水平的话,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啊……”于渃涵和王寅一下就给傻了。不可能?那他们还在这里讲什么?
“准确地讲,至少还有十年的差距。”小张又补了一句。
于渃涵觉得自己表情变得似乎有点僵硬,这样太失态了,她立刻说:“那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就我们现有的能力和水平,能够做到什么样呢?”
小张说:“你不觉得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吗?你们当初开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这方面的隐患吗?”
被这样说了一句,于渃涵也有了些情绪,可有求于人就是天生矮一头,她只能说:“这个是我们考虑不周,也实在没有想到局势会发生这样的突变……”
“哎,小张,你不要这么说话。”刘总拦住了小张,有些抱歉地对于渃涵说,“年轻人不太会说话,他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我们其实只是分析一下现状,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现在能够自主研发并投产的芯片,距离你们的参数要求还差了一大截。讲起这些就是历史故事了,你们年轻人也未必感兴趣,我们确实距离最先进的技术水平还差了一大截。今天跟你们见面,也不是要讲故事讲历史,这件事确实还有回转的余地,只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于渃涵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于渃涵说:“您请讲。”
原来,华胜现在投产商用的芯片虽然不能支撑风从,但是他们有一款还在研发中的芯片,性能和算力方面是最接近风从要求的,如果单从某些数据表现上来说来看,甚至跟int原本订购的那批芯片差距并不太大。
但问题是,这款还在研发中,为了凸显某一线性能会略微缩减其他性能,没有经过大量的测试,而且尚未批量化投产,造价会高出数十倍。而且国产芯片有一个通病,就是因为市场占有率四舍五入基本等于没有,大众平台是不兼容的。
这方面内容太过专业,于渃涵和王寅只能听着,花枕流简单思考之后,说:“请问您这边有样品么?可以给我们预装测试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修改平台。”
刘总说:“样品只有一个。”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按照刘总所描述,如果那枚传说中实验室级别的芯片含金量真的那么高的话,怎么可能说给他们就给他们呢?他们又不是什么牛逼到可以上天的大集团大公司。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刘总继续说,“可以拿去。”
三个人这下是彻底的愣了。
刘总见他们这样子,不由地笑了笑,说:“我们是个纯粹做硬件的企业,跟你们那些行业没有什么关系,也不了解。小花,如果不是你爸爸托人找到了我,我很可能就忽略了这件事,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前身,虽然现在完全商业化,但产品基本是为体制内所服务的。民用市场不那么认可我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跑车可以开,谁愿意开手扶拖拉机呢?不是我说什么,如果你们有其他选择,想必也不会来跟我们寻求合作了。”
说到这里,三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就是市场的选择,你们做的没错,只是我们的能力太弱小了,还无法适应残酷的市场。”刘总说,“但也许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困境,而是一个契机,一个机会。我们为什么几代人前仆后继地投入到这个事业中来?为的就是让我们自己的企业,自己的生产线不再受制于人。只是现在出于我们意料的是,这一天提早来了。”
于渃涵听完这番话后心中感慨万千。她忽然觉得他们只是普普通通追名逐利的商人,在大局观念和胸怀上,远不如像刘总这样的前辈。来之前,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无数种谈判方式,甚至想过对方会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
她用一种非常精致的极限的商人思维去冷眼旁观,却忘记了在利益至上,更有情怀。
相比之下,他们都太渺小了。
“我……”于渃涵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真是太感谢您了!”说着,她站起来,向在座的各位深深鞠了一躬。
“你不要想得太积极乐观。”刘总稍稍严肃了一点,“我们只是可以去尝试,毕竟对于华胜来说,很少能够有企业愿意——不,是很少能够有企业能够拿出市面上足够前端的产品来跟我们合作,我们也需要这样的机会去接触更广阔的市场。但是任何未经验证的合作都存在风险,不一定会成功,在极限的时间和压力面前,你们有抵抗这个风险的准备吗?”
“我不想盲目地说‘有’,但总得试试。”于渃涵说,“也许在这期间内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变通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我不太懂技术方面的事情,以我朴素的观点看来,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追求多么好多么厉害高端,只要符合我们当前的市场需求,解决我们当前的主要矛盾,那就可以了。”
王寅说:“对,战术至关重要。”
“既然你们愿意,那我们就一起来试试吧。”刘总回答。
当天他就带着工程师现场和花枕流确定了很多事情,这部分于渃涵和王寅根本听不懂,只知道有的地方花枕流点头,有的地方则是皱眉摇头。
回去之后,双方公司以最快的速度签订协议,把华胜的唯一一颗实验室芯片借用过来进行预装。当时于渃涵也在,看着工程师们非常谨慎小心的调试,她也万分紧张——比第一次看到fi时还要紧张。
“他们也真是不怕我们拿去做什么小动作。”于渃涵小声嘟囔。
“有什么可怕的?人家公司背景实力多么雄厚,你前一秒刚产生这个想法,后一秒人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花枕流说,“而且一不是世界顶尖技术,二只是民用芯片,不涉及什么机密内容,根本不用搞得那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