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僵硬地慢慢低头,视线从路游游的脸上落到她与他交握的十指上。

路游游仿佛知道他内心想法似的,用力拉着他的手晃荡了下。

邴辞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女孩子的手和男人的手是不一样的。他的手修长,指骨却有力,指腹略带些粗糙的磨砺感。但她的手却白得发光,柔软滑腻,细白如葱。这样十指交握,触感很明显,甚至能闻到一些轻微的柑橘的味道。

邴辞全身血液从指尖出发,冲到大脑顶层。

他终于一点点反应过来。不是幻觉,也不是一场过于失真的美梦。

墙上的指针指着十二点,她就在他面前。

邴辞嗓子突然发哑:“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很清楚。”路游游坚定地道。

灯光打在两人头顶。

路游游注视着邴辞,因为距离很近,四下俱静,只能听见些微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夏夜虫鸣声。

她眼里倒映出邴辞极力抑制、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泄露了情绪的起伏的胸膛、以及他发红的眼眸。与平时的压抑迥异,他的眸子里泄露出清醒时难以见到的占有欲。

她耳朵里也清晰地听到了邴辞跳动得有些不正常的心跳声。

路游游心里全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到现在,邴辞所有的求而不得。

一回目的剧情里,他从未得到过她的哪怕一个眼神的眷顾先不提,即便是这一回目,她也让他跋山涉水,辛苦无望得很。

一开始他以为她喜欢宋初白,那些隐晦的情绪全都只能藏在轻描淡写的打招呼里、驻足的远望里、以及不动声色的温柔里。

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了,但路游游现在想起来,还是能想起那天下午,凛冽的冬日寒风里,邴辞等在楼下,见到她从宿舍楼下来时,熠熠生辉的眼眸和额头掌心的汗水。路游游当时只是从他脸上漫不经心扫过,并没什么大的反应。但对于邴辞而言,那个下午可能是一生的珍藏。少年人的喜欢赤诚而炙热,像冬日里的阳光,目光时时刻刻追随着她,温暖却又并不灼热,因为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分寸和距离。

然后她心不在焉地答应和他跳舞,舞会上发生事故一道去医院,之后是她第一次让他送她回家。路游游现在脑子里也有一道模模糊糊他立在楼下的影子,以及自己上了楼之后,邴辞一直待在楼下仰头看着楼上灯光亮起来时的神情。

路游游全都看到了,全都清楚,但那个时候却仍没心没肺地和他开玩笑,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因为当时路游游心里难免有一点他只是个纸片人的想法。既然他被设定好了喜欢路鹿,那么自己就无顾忌地接受他的喜欢和温柔好了。

直到现在,眼里终于看见了他的路游游回想起来,才察觉一直以来自己多么残忍。

自己每次的心不在焉、不在意、不关心在邴辞眼里,会不会宛如匕首一样,剜进心脏里。

而更遑论自己还三番五次赶他走。游乐场那次,车祸那晚那次,还有这一次。

自己总是什么原因也不说,只是无视他对自己的好,任由他在外面等了一夜,也不开门。

这些时候他都在想什么。

她怪原剧情里宋初白那座冰山难以消融,但是对于邴辞而言,自己是不是那个两辈子都没有对他融化一次的人。

路游游忽然觉得很替邴辞感到难过。

以前是因为不在意、不在乎,所以没有去考虑过邴辞的感受。

而当现在去回想之前的那些细节的时候,她才发现,靠近自己这样一个浑身是谜的人,是多累的一件事。

正因如此,他才会宛如惊弓之鸟,时刻担心自己走掉,或是陡然变脸、赶他走。

路游游一点点的想明白了,她还得说明白。

“这几天我很不安,很害怕失去。”路游游看着邴辞,坦诚地道:“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想让你走。”

邴辞听着她说话,俊朗的面容竭力克制情绪,但微微颤了颤的眼睫却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喜欢你。”

邴辞猛然屏住呼吸。

路游游斟酌着说道:“但可能,目前,还没有你喜欢我那么多。我也不太会擅长关心别人,就像你会惦记我早餐想吃什么、是否生病、膝盖上多出来的一块淤青疼不疼……可我却不太会这些。”

路游游扮演的那些角色擅长很多。但却没有人教过路游游这些,怎么喜欢别人、怎么被别人喜欢、怎么关心别人、怎么坦荡地接受别人的关心。她也不需要这些,因为她身边除了系统,一直没人。

直到邴辞始终不放弃地照耀在了她身上。

“但我想学习,只要你肯教我。”路游游抬起眼眸,定定看着邴辞:“这样也可以吗?”

她的话虽然坦诚,却实在是有些无耻。

她心底其实有些忐忑,怕邴辞觉得太累。

于是她同样也停下呼吸,悄悄看着邴辞。

但没想到邴辞脸上的喜悦却仍无法抑制地落在了眼角眉梢。他像是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糖果的孩子一样有那么一刹那有些不敢动弹。

片刻后邴辞道:“但至少,现在在你心里,我比别人都重要对不对?”

“当然。”路游游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现在连路平生也比不过他。

“那就够了。”邴辞声音沙哑。

邴辞将路游游拥进怀里,和上次在医院他拨开人群,拥抱住她一样,带着失而复得的情绪。只是这一次,这个拥抱比上一次还要更加紧一些。

“其实。”路游游被他整整抱住了十分钟,肩膀都麻了,忍不住道:“这种时候,你可以吻我了。”

“……”

邴辞却半天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