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游游要疯了,她觉得邴辞这么淋下去,即便是一米八几的健康大男孩也要生病住院。

她没忍住,将副驾驶座上的折叠伞丢给邴辞:“这么大个人不知道打伞吗?”

邴辞接住伞,吸了吸鼻子,脸上神色很明显地看起来要松了几分。

他撑开伞,抬起眼看向她,那眼神甚至有几分高兴,像是黑夜里看不到光亮时,啪嗒一下,有什么死灰复燃了。

路游游心乱如麻,不得不避开他的眼神。

值得吗?

路游游心想,为了一个剧本里的人物,他不要命地追上来,万一真的被车子碾过呢,他也不怕吗。

给他一把伞,他就这么高兴?

承认自己就是路鹿,他又会怎样?

剧本里路鹿喜欢宋初白,宋初白最后也喜欢上了路鹿,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但是邴辞呢,又欠了谁的呢。

就因为需要一个出力的工具人男二,他就被设定成了不得不喜欢路鹿。

他是认出来了012不是路鹿,但那似乎只能说明,他喜欢的是自己演的那个路鹿!等有一天剧本被斩断,他不会幡然醒悟,然后后悔吗?

如果不是自己和路鹿这段强加在他人生上的设定的话,他应该有他自己更好的人生才对。

为了自己,他真不值得。

“我们谈谈。”路游游冷静下来,抬起头对邴辞道。

邴辞立刻道:“好。”

路游游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承认,好吧,我就是路鹿,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邴辞指骨用力地握紧了伞,心脏跳得飞快,在听到她承认那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浮起一团希望:“我——”

然而路游游打断了他:“你想听到我的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一个人的灵魂忽然转移到了另一个身上去,对不对。但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不好和你解释。你还想知道我是否安全,是不是被迫灵魂易体?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安全——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是不是就可以从车子前面让开,让我走了?”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路游游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起伏。

邴辞看着她陌生的神情,有些难以呼吸,他震惊地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也淡淡看着他。

空气死寂。

邴辞竭力去消化路游游的话。

然而路游游并不给他时间,蹙眉问:“快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路游游的冷冰冰像是一团泼在身上的冷水,让邴辞手脚冰凉。

他如坠冰窖,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如果我没能发现你就是她,你是不是就会这样一声不吭地从我生命里消失?连告别也没有?”

路游游没吭声,但邴辞说的话没有错,她的确是打算一声不吭消失掉。

邴辞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一点点熄灭的神情。

“甚至你还会眼睁睁看着,我把病房里那个人当成你,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她,像对你好一样对她好——”

你一点也无所谓吗?

这句话邴辞哽在喉咙里,连问也问不出口。

他怕问了,眼前这个人告诉他的确无所谓。

可实际上,问和不问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的确无所谓,她好像甚至都没想过,她离开后,他会怎么样。

他认不出来病房里那个人不是她,她无所谓。

他发现了病房里那个人不是她,两天一夜没合眼想找到蛛丝马迹找出她,她也无所谓。

邴辞陡然意识到,自己对她而言,好像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错过的过客。

她偶尔会担心自己,偶尔会对自己好。

但是比起她的世界,自己太微不足道了,就像是一个纸片人那样单薄,随时可以放弃。

她不喜欢自己,这一点邴辞早就知道,已经知道了整整八百五十六天。

但这还是头一次邴辞发现,自己于她而言,像是投入湖中的一块石头,溅起了水花,也就只是溅起了水花,沉进去了,也就沉进去了,再没有别的了。

邴辞抬起发红的眸子,看着路游游的眼睛:“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见到你没事,我松了一口气。你不想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便也可以不问,只要你没受到胁迫和危险就好。”

他声音沙哑发疼:“我喜欢你,非常非常,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你就没有哪怕一点在乎……”

“你喜欢我,难道我就非得喜欢你吗?”路游游避开邴辞的视线,不耐烦道。

邴辞明白了,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