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人来来去去,全都变成了模糊的陪衬。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暴雨倾盆时,千万滴雨打在同一片叶子上,但只有那一滴雨砸下来时发出的声响是特别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别的全像是一场戏幕里漫不经心的鼓掌。

唯独那一滴雨像是轻轻落在了心上。

真的非常匪夷所思。

……

路游游结完账,从电梯上了三楼,出来后径直右转回包厢。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路鹿。”

?路游游完全无法形容自己这一瞬的惊悚,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缓缓回过头去,看向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邴辞,演技无可挑剔,眼里的空白恰到好处:“你是?”

邴辞身上全湿了,漆黑额发上的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和下颌淌下来。

他定定看着路游游,唇角绷得紧紧的,眼里神色晦暗不清:“路小姐,我是路鹿的朋友,这两天没见到路鹿,刚好遇见你,想找你打听一下路鹿的下落。”

等等,这他妈是试探吧——你不是事故发生当天就去医院了吗?

现在邴辞找到了自己,就说明,他已经对路鹿的身份有所怀疑?

电光火石之间,路游游心脏都漏跳一秒。

“她发生了点事故,现在在医院。”幸好路游游脑子转得快。她作为路倪,应当是不知道邴辞去过医院的。这么回答,最稳妥。

邴辞的视线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是吗,这样啊,能告诉我哪家医院吗?”

他从兜里摸出便利贴和一支钢笔,递给路游游。

这绝逼就是试探了,要是字迹一样肯定会被看出来。

路游游心里乱糟糟的,来不及去想邴辞是怎么会突然对路倪和路鹿产生联想的,只想硬着头皮赶紧装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快速在便利贴上写下路鹿住院的医院。

“就是这家医院,你应该是她很好的朋友吧,谢谢关心。”路游游将便利贴和钢笔递回去,笑着道。

邴辞垂眸,扫了一眼便利贴上的字迹。

字迹不一样。

他呼吸都有些费劲。

邴辞竭力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对路游游道:“路小姐,我找你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服务员端着茶水从他身后走来,被一个醉酒的啤酒肚男人撞了一下。

眼看着那茶水就要泼在邴辞左手臂上,站在他对面的路游游眼疾手快地扣住他手腕,将他往自己这边猛地拽了一把。

手腕上的温度刹那间传来。

那一瞬路游游在邴辞身边,近得呼吸交融。

邴辞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蓦然被无数倍放大,和在实验室楼下一样狂跳的心脏声“扑通”、“扑通”又回到了他血液里。

在路鹿病床边上失去的那种悸动又回来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眼睫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接着,抬眸看向路游游。

服务员一边道歉,一边赶紧捡起地上的茶杯。

路游游也赶紧放开邴辞的手,淡淡道:“弟弟,小心点。”

饭店外面一片暴雨,砸在屋顶,砸在车子上,身边还有啤酒肚男人与服务员的争执,但邴辞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敢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她。

路游游脸上镇定,心里慌得一批,转身便走:“路鹿医院的地址已经给你了,姐姐还有事,先走了。”

邴辞没吭声,她朝着包厢走了几步,邴辞就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

路游游往左边走,邴辞也往左边走,路游游往右拐,邴辞也往右拐。

邴辞一直跟着她。

路游游猛地回过头。

邴辞对上她的视线,却迅速垂下眸子,额发湿哒哒地垂在英挺的额间。

“你跟着我干什么?”路游游努力让自己眼神里露出来些许不耐烦。

邴辞看着她,沉默着,俊脸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苍白,身上湿透的衣服看起来也十分狼狈。

眼见着路游游似乎要不耐烦,又要转身走掉,他眼底的一丝黯淡一闪而过,攥紧手指,喉咙滚了滚,才哑声开口:“路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路游游如遭雷劈,自己压根没露陷,他怎么可能发现?路游游感觉到职业生涯受到了最大的挫折。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艰难地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淋雨了发烧了?你认错人了,我是路鹿姐姐。路鹿在医院,地址不是给你了吗?”

邴辞道:“她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