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父觉得他在开玩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说什么胡话?”
邴辞低眸看了眼自己渗出血迹的袖子,转身拉开书房的门出去:“我说的是不是胡话,您对我这么了解,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去换下衣服,今晚不回来住了。”
邴父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一地,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压着声音:“滚。”
邴辞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吐出一口浊气。
邴辞的房间很大,但有三面墙都是从地面到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和大大小小的奖杯,落地窗的窗帘拉着,书桌上厚厚几摞法学相关的大头书。他学的是这个专业。旁边放着一些摄影器材。
另一面空白的墙上是一块白板,贴着一些计划。
但都不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计划。
邴辞拉开衣橱,一排的白色衬衣,全是机械洗衣机里拿出来的香皂的味道,他随手取出一件换上,将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汗水落到右手手臂上,有些微微的蜇人,他皱了皱眉。
邴辞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想起那个他和路鹿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问题,微微失神。
第一次见,是在后山,她在院墙底下,他在教学楼四楼。
院墙那边有学生家长在骂人,还扇了谁一巴掌,那一巴掌很清脆,几乎是带着折辱的力度,连教学楼上都隐隐约约能听到。
被打的少年整个人站在阴影里,和阴影融为一体,不清楚身份。
他看见路鹿绕到院墙这一边来,果断地抓起地上的水管,朝对面冲水。
对面骂人,她脸上挂着笑,飞快跑了。
第二次见面也不是路鹿以为的新生聚会,而是学校外面的一条马路。下着大雨,她跑过去给谁送伞。
一群少年从音象厅里走出来,为首的人面孔漂亮,但神情冷淡。
没接她的伞,看都没看她一眼,走了。
她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当时邴辞就在公交车站,摘下耳机看向她。
之后见到她的大多数时候,她也都在追逐那个少年的途中。
开学一个多月以后,邴辞才知道,原来那人叫宋初白,她追宋初白的事情已经全校皆知了。
他将衣服整整齐齐熨过,书页规规矩矩压过,将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面一颗的时候,她在热烈的追求她想要的东西。他背负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梦想,懒得抵抗的时候,她在全校的嘲讽的目光下勇敢地一次又一次碰壁。
邴辞的人生被规划好了,很没有意思。
只有一个人是不在计划之内的意外。
只是当注视她久了,他开始产生了妒忌宋初白的情绪。
这是他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邴辞一开始很意外、不知所措,但随后就坦然了。因为他喜欢上她了。
压抑自己梦想的人,后来她就成了他的梦想。
如果她的梦想不是别人的话,该有多好。
邴辞抬起头来,镜子里的水珠从他下巴上滴落下去,他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水珠擦干,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拿起外套转身跑出去。
*
路游游一直打饱嗝,忍不住倒了杯热水猛地灌了一口,这才消停了。她穿上大衣走出饭店,看了眼飞快地溜走的那两个男生,以及剩下的宋初白和卫楠等人,她怀疑自己被套路了,但她没有证据。
她拎着给邴辞打包好的饭菜,左顾右盼,但没看到邴辞的身影出现。八成是家里有事耽搁了,她打电话催也不太好。
这会儿也不算晚,饭店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的,打出租车很好打到,反正就算是自个儿回去她也绝对不上宋狗子的车。
周嘉年和周漾玥都在等周家的车,周嘉年走过来问她:“太晚了,要不你等会儿,待会儿我家司机把你送回去。”
路游游认识周嘉年那么久,觉得他总算说了句人话:“算了吧,不用了。
周嘉年不太高兴,瞥了眼一旁掏出车钥匙的宋初白:“那你要上宋初白的车?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死心呐?你今晚还——”
“打住。”路游游离他远了一点。能少和周嘉年说话就少说话,多说一句都头疼。
周嘉年感觉很憋屈,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丧气。周漾玥则瞥了眼自己的堂哥,翻了个白眼。
饭店外有个很大的停车场,来时是卫楠开的车,但卫楠刚刚喝过了一点酒,因此回去的时候是宋初白开。
他走过去将车倒出来,很快便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马路边上。
和上次下雨的时候一样,车窗降下来,他手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盘,朝路游游看来。
只是他眉宇间比上次似乎多了一些无法捕捉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夜色沉沉,路灯的光落下来,他侧脸的纱布雪白,令他有种难言的别扭感。
他看了路游游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看着前面,似乎极不情愿地开口:“上来,送你回去,一个女孩子很危险。”
路游游心说呸,你不情愿送我,我还不情愿上你的车呢!
系统对她道:“是时候给你配个豪车了,你上次还说不要。”
路游游没理宋初白,对探出头的卫楠道:“你们走吧,我等下邴辞,他没来的话我出租车回去,不用会长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