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这么晚了。”
顾容问道,“刚才是怎么过来的?要三哥找人送你过去吗?”
“三哥,我会送她回去的。”顾九非站起来说道。
“也好。”顾容看着顾九非,笑了笑。
……
顾无忧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抱着手里的资料,侧头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顾九非,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其实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去,把灯笼给我就好了。”
“不用。”顾九非目视前方,依旧干巴巴的拒绝道。
顾无忧前世和顾九非后来相处的融洽,那也仅限于不再争吵,而且她总觉得前世那会,是顾九非不想跟她再折腾了,所以做了一个好弟弟的样子。
现在。
比起跟父亲相处,跟顾九非相处对她而言更难……她嘴巴笨,平时跟人吵架,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三两句话,叹了口气,索性闭了嘴。
一路无话。
等快到摘星楼了。
顾九非才像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这是要给谁的?”
“啊?”
顾无忧一怔,刚想回答,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白露的声音,“郡主?”回头看去,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看到果然是她,忙快走几步,握着她的手说道:“您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奴差点便要去国公爷那边找您了。”
刚才吃晚饭,顾无忧还记得找人来通传一声,后来去三哥那边,她倒是忘记了。知道让几个丫头担心了,顾无忧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刚去三哥那边走了一趟。”
白露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顾九非,朝人问了安,“九少爷。”
顾九非点点头,却没说话,直接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
“等下!”
顾无忧喊住人,见顾九非虽然没回头但停下步子,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白露,然后跑到里面把她常用的一个手炉取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放到了顾九非的手上。
“夜里凉,你穿得又不多,别冻着。”
似乎怕人拒绝,顾无忧给完人之后就搓着手,跑到了白露那边,和她说话,“冻死我了,快进去吧。”
“您还知道冷呢?早上给您放着的手炉和手兜,您一件都没拿。”白露没好气的说人,但她刀子嘴豆腐心,边说边护着人往屋子里走,一点风都没让人吹着。
顾九非就这样握着手炉,转头看顾无忧的身影。
夜色昏沉,树上和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这天的确挺冷的,但顾九非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了,手里握着那么一只暖手炉,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这才抿着唇,转身朝外院走。
等回到外院。
小厮都坐在门槛上,打起盹了。
听到脚步声,他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顾九非哑声道:“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说着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少爷,你怎么用起手炉了?”
以前再冷的天,也没见少爷用过。
就连屋子里的火盆,都是能少则少的,他一直以为少爷不怕冷来着。
顾九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手里的暖炉,刚想说一句“扔了”,但张口的时候,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咽了回去,淡淡落下一句,“随手拿的。”
他就走了进去。
“对了……”等走到屋子里,他才记起一件事,问道:“今早门房是不是说顾无忧很早就出门了?”
“是啊。”
小厮点点头,“说是天刚亮就出门了。”
“嗯。”顾九非把暖手炉放在桌子上,已经露出几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又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明日早些喊我起床。”
“啊?”
小厮一愣,看着在烛火下,神色沉静的顾九非,半响才呆呆应道:“……是。”
……
翌日。
天刚刚亮。
顾无忧就揉着眼起床了。
屋子里很热,她就穿了一身单衣,脚踩着木屐,一脸困倦的打着哈欠。
白露一向起来的早,这会听到声音就走了进来,看到顾无忧已经起床了,惊呼道:“小祖宗,您怎么又起得那么早?”
“我今儿个有事,得早些出门。”顾无忧还没睡醒,声音都还有些哑,但她还是硬撑着和人说话,“你帮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过来,唔,我要洗脸。”
“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早起来?这天这么冷,您还不如再睡几刻钟……”
白露还想再劝人几句,但顾无忧异常坚决,她也只好喊人进来伺候,等一应妥当弄完,顾无忧便让红霜把桌子上的东西给她拿过来了,红霜去取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上锁的盒子。
其实早两日就瞧见了。
不过一直没时间问,这会她便捧着东西走过来,吃味道:“郡主以前什么话都和我们说,现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顾无忧还没睡醒,糊里糊涂的看着她,等知道才笑起来,“就不和你说。”
那里面放着她每日记载大将军的日记,还有那根竹签子,才不让她们知道呢。
她醒来这么久,除了前世经历的那些事,倒是把自己活够的年纪忘得一干二净,浑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看着红霜气呼呼的鼓着脸,还拿手戳了戳人的脸蛋,见她气得更加厉害了,又笑着哄道:“回头给你们带点好吃的回来。”
红霜转过身,气哼道:“活像我们没吃过好吃的一样。”
顾无忧笑道:“京城的糖葫芦,也不要?”
刚才还气呼呼的红霜神色微动,半响才别别扭扭的答道:“一串,我可不要。”
“给你买两串。”顾无忧好声好气的说道:“白露也有。”
算着时辰,怕赶不上了,顾无忧也顾不得再说话,等白露给她系好斗篷便往外头走,边走边还说,“要是出了晴,就帮我把那日摘来的梅花晒了。”
等晒干了。
她的香囊应该也能做好了。
“知道了。”
“您看着些走路,别摔倒。”白露在身后担忧道。
眼见人跑远了,这才叹了口气,落下布帘回了屋子,“郡主如今真是和以前越发不同了。”
红霜却没她那么多心思,只道:“这不挺好的吗?”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人说,“郡主以前整日只知道围着那位赵公子打转,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现在交了朋友上了学,活得高兴又灿烂。”
白露看了眼红霜,半响也笑了,“你说得对。”
……
等到昨日那条胡同,还是那副鲜活的生气模样。
顾无忧来过一日也有些熟了,看着这些或是不认识,或是见过面的,也弯着眼笑。老张正在下馄饨,看到她过来,先是愣了下,转而却笑开了,“今儿个来得怎么那么早?”
“嗯……”
顾无忧是担心来迟了见不着大将军,特地赶了早来的,这会她看了一眼那个蓝布帘,别别扭扭的开了口,“那个,张叔,他,他来了吗?”
他?
张叔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笑道:“您是说小李公子啊,还没来呢。”他把一碗馄饨舀了起来,递给一边等着的老太太,又冲顾无忧笑,“小李公子也不是每天都来。”
“他去得地方多,不过我这,一个月也会来个十来天。”
“啊?”
顾无忧呆住了。
她怎么就那么糊涂?就算再好吃,也不可能每天都吃啊……一想到自己起了个大早,还看不见大将军,顾无忧的心里就有点失落。
她高兴不高兴全摆在脸上。
老张见小姑娘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哄道:“要不,您先进去坐会?这么冷的天,吃点豆浆和包子,暖暖胃,保不准您吃着吃着,小李公子就来了呢。”
顾无忧忙问道:“那他以前一般什么时候来?”
“这……”
老张看着顾无忧的脸,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如实答道:“以前这个点,小李公子一般都来了。”
顾无忧叹了口气,仅剩的希望也没了。
那今天大将军到现在还没来,肯定不会来了。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还好,又不是以后都看不见大将军了,重新打起希望和人说,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罢了,“那麻烦张叔给我上碗咸豆浆和包子吧。”
“好嘞,您先进去坐会。”老张笑道:“马上就给您端进来。”
顾无忧点点头,走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今天买早饭的人少,她这才坐下没一会功夫,老张就端着早饭进来了,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顾无忧刚才记挂着大将军倒是忘记今天来得另一个目的了,这会看到人,忙从小挎包里把三哥给她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什么?”老张不识字,拿着这么一沓纸,有些怔楞。
“我昨天听你和大……七郎说起考鹿鸣书院的事,我家三哥以前就在书院,昨儿个回家的时候,我就问他要了一些资料。”顾无忧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豆浆,又烫又暖胃,把她一身寒气都给消退了。
“三哥说,四书五经一般学子都有,就把以前自己摘录的东西给我了,还有一些旧年书院出的题目,也都在上面。”
“这,这……”
老张握着这些宝贝似的纸,手都在颤抖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谢人。
顾无忧见不得这样的画面,脸红红的摆手,“我也没做什么,您不用这么客气。”
老张还想再说。
外头却有人在喊他了,顾无忧连忙说道:“您快出去吧。”
“那……”老张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沓宝贝似的纸张,“那您先吃饭。”
“好。”
顾无忧点点头,见人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突然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觉得这碗好喝的豆浆都没什么味道了。
老张捧着东西出去,摊子前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借出去的碗洗干净送回来了,他也不知道该把这些比黄金还贵的纸放在哪边,只能捧在手里,寻思着要不先喊人把东西送回家一趟。
这还没动作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懒散声音,“这是什么?”
“咦?”
老张愣愣抬头,看到李钦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您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唔。”
李钦远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今天其实很困,也不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出来了。
其实要是为了一口吃的,离书院近的早饭铺子也有,味道也不差,但他就是鬼使神差的到了这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老张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反而说道:“你家小姑娘来了。”
“什么?”李钦远呆住了。
“就昨天那个小姑娘呀,还在里面吃饭呢,你不知道,刚才知道你不在,那张小脸都垮了,看着可招人心疼了。”老张嘴巴一张,就叭叭说道。
“她不是……我家的。”李钦远咬着牙说道,怎么就他家小姑娘了?他们才见过几次面?
“啊?不是吗?”老张愣住了,“可昨天王二还说她是你未婚妻呢。”
王二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
李钦远听着都无语了,他就知道这样的胡同里没什么秘密,就算否认了,也能传得像模像样,他难得收敛了那副懒散纨绔的脸色,认真道:“人家跟我不是一路人,以后别让他们瞎传了。”
他说得严肃又认真。
老张一时也被震到了,等回过神,他连忙点了点头,应道:“行,回头我和他们说一声。”
“嗯。”
李钦远说完看了眼那个蓝布帘,突然就不想进去了,刚要和老张说一声,就听人说,“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
“什么?”
李钦远接过老张手里的东西,听人说道:“是里面那个小姑娘带来的,说是听到昨天你和我说起这个,就问家里的哥哥要了过来,我也不识字,不知道这些好不好。”
说完,又看了看李钦远的脸色,“怎么样?”
“都是好东西。”李钦远翻了几页,还给老张,笑道:“有这份资料,张远考进书院,应该不成问题了。”
“这,这么管用?”老张愣住了。
李钦远说:“庆禧十七年探花郎出的题目,当然管用。”
“探花郎?”
“这可如何使得?”老张性子淳朴,握着这沓东西,又是高兴又是慌张,“这我要不把给阿远准备娶媳妇的钱全拿出来,也不知道够不够。”
“她给你的这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李钦远说完,又恢复成先前那副懒散的模样,他看着那块蓝布帘,须臾,又补充一句,“她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别糟蹋了。”
“这……好吧。”
老张犹豫半响,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钦远也没说话,在寒风中立了半响,等听到老张问他“吃什么”,他才“唔”了一声,“随便吧。”他也没什么胃口。
走了几步,又问了一句,“今天的早饭,没给她放葱吧。”
“没啊。”
老张笑道,“昨天看她把葱花都挑出来了,就没放。”
“嗯。”
李钦远点点头,这才打了帘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