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空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其实蠢得不行,做出来的蠢事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可这一次……
他却有些看不懂顾无忧了。
顾九非想起昨夜母亲拉着他的手,满怀高兴的说着,“九非,你姐姐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她今天还向我道谢了!”指腹沿着杯沿轻轻磨过,他在心里不断想着存在的可能。
直到马车停下。
外头传来常山的声音,“国公爷,余家到了。”
他才收回思绪,把手里那盏捧了一路都舍不得喝完的茶都喝光了,然后又和顾无忌、顾无忧行了礼才退下。
马车没停多久,继续往鹿鸣书院的方向去。
顾九非没有立刻转身进余家,他背着手,眯着眼看马车离开的方向,脸上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表情,他不着急,总有一日能知道那个女人想做什么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次顾无忧再搞事,他就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下。
有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九非,你看什么呢?”说完,看着那辆马车,奇怪道:“这不是你爹的马车吗?他特地送你过来的?”
顾九非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拍掉他的手,“不是。”
“那……”
少年眨了下眼,突然道:“马车里坐得不会还有你姐姐吧?我昨天就听人说顾无忧回京了,特别大的阵仗,没想到是真的。”他天生自来熟,即便受人冷落也还是不住道:“你姐姐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顾九非原本不想开口,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倒是说了一句:“上学。”
“啊?”
少年一愣,“上学?”继而是拔高的一声,“去鹿鸣书院?”
正好有其他来余家上学的世家子弟走下马车,一听这话,纷纷问道:“柳三,你在说什么啊?”
柳三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听到,顿时泛红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顾九非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并无异样也无劝阻,才小声道:“我在说乐平郡主,她今日去鹿鸣书院报道了。”
“谁?”
“乐平郡主?”
“她不是一直待在琅琊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说个没停,最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就她那样的,也能去鹿鸣书院,不是惹人笑话吗?”
“小声些,九非还在呢。”
“怕什么,他们姐弟关系又不好。”
或许是真的没看到顾九非生气,他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说得尽是些讥嘲顾无忧的话,而走在最前面的顾九非听到身后这些由风带来的话,嘴角微勾。
是啊。
顾无忧,不就是个笑话吗?
鹿鸣书院?他就等着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摔落泥坑。
……
鹿鸣书院是百年前大周的开国帝后一手创建的,那时候,大周的风气还没那么开化,女子是不能上学的,但孝惠皇后打小就与别的女子不同,她女扮男装进了学堂,同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学子的元胤帝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后来大周建立。
孝惠皇后亲自开办了这个鹿鸣书院,不仅准许女子上学,还容纳了不少女先生。
如今这鹿鸣书院里便有不少女先生。
这里虽然不似太学、国子监,但先生也是极为受人尊敬的,顾无忧的二堂姐便在这里教琴……这会鹿鸣书院的现任山长亲自接见了顾无忌父女。
顾无忌这会也不似平日在外头时那样威风凛凛,就像一个普通父亲一般,同徐先生客气道:“我家蛮蛮第一次来学堂,以后还请徐先生多多照顾。”
徐先生自然一一应了。
他倒也有些风骨,没为顾无忌这番态度而折腰,反而笑着应道:“国公爷放心。”他话语刚落,便瞧见从门外进来的顾迢,遂又笑道:“正好,顾先生和乐平郡主是姐妹,便让她带她过去先熟悉下环境吧。”
顾迢今日因为有课便来得早,不过出门前也听了一耳朵。
这会看到顾无忧便笑道:“蛮蛮来了。”她把手里的琴谱先放下,又同顾无忌行了礼,喊了一声,“大伯。”
顾无忌还有些担心,冲顾迢点了头之后便又看向顾无忧,小声道:“蛮蛮,那你便同你堂姐先去熟悉下环境,要是……”他心里的担忧有许多,又怕顾无忧受排挤,又怕学堂的饭菜不好吃,更担心她一个人在这边不痛快。
他都有些想留在这陪女儿上学了。
但鹿鸣书院不比别处,便是他也得避讳着些,只好把那些担忧都压在心底,柔声道:“等晚上,爹爹再来接你。”
顾无忧摇摇头,“不用,我回头和二姐一起回家就是。”眼见顾无忌拧着眉,还要说话,她叹了口气,不等顾无忌张口,红着脸脱口而出:“爹爹,你先回去吧。”她打小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尤其现在身体里还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
被自己的父亲送到学堂,还要被人这般叮嘱,实在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不知所措,让她一时间都忘记了称呼,说完之后,她自己先反应过来,呆呆地张了张口,然后不等顾无忌反应过来,和徐先生行了个礼就拉着顾迢往外走了。
顾无忌这回倒是没喊她,反而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无忧离去的身影,脑海里回响得尽是顾无忧刚才那轻轻的一声“爹爹”。
他,是不是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