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长宁侯怒气冲冲地打断:“我让你学礼数,这些日子以来,你就学了这些,与从前无半点长进!从明日起,你每日多学一个时辰,嬷嬷没有点头,你就不准停下!”
顾思凝怯怯闭了口,不敢再提。
长宁侯霍然转头,看着顾夫人目光阴鸷。
顾夫人大气也不敢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不禁出了满身冷汗,想要等顾思凝为自己求情。她虽然是做错了事,可到底是为了顾思凝出头,一时情急才出了差错,若是有顾思凝为自己求情,长宁侯也不会对她惩罚太重。
可她等了许久,顾思凝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长宁侯冷冷地对她说:“你若是不想出来,那也不必出来了。”
顾夫人攥着帕子,睁大了眼睛:“老爷,我……”
“来人。”长宁侯摆手,吩咐道:“把夫人送回佛堂去。”
顾夫人的心重重摔到了地上,她脸上血色尽失,连忙为自己求情:“老爷,我今日也是一时情急,并非是有意,凝儿出门在外,还得有我带着呢。”
“出门?”长宁侯冷声道:“丢了那么大的脸,还出什么门?让所有人接着看我们侯府的笑话吗?她也别出门了。”
顾思凝大惊失色:“爹?!”
“就这样吧,不用说了。”
长宁侯阴沉着脸,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夜凉如水。
顾思凝又偷偷过来佛堂找顾夫人。
她连连对顾夫人保证道:“娘,你放心,这些日子我再和爹多说几句好话,等爹消了气,到时候你就能出来了。”
“好凝儿。”顾夫人抓着她的手,柔声说:“我就知道凝儿最是体贴,当真是娘的亲女儿,哪里是那个假货能比的。”
“娘,你在这儿安心待着,等明日我再来看你。”
顾思凝走了。
顾夫人呆坐在蒲团上,发了许久的呆,才仰头看去。
观音像慈眉善目,在烛火映照之下,反生几分冰冷无情之意。
她拢了拢外袍,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这佛堂原本是顾老夫人常待的地方,老夫人去了以后,除了下人打扫,就鲜少有人会来。老夫人在时时,她却来得不少。
顾夫人恍惚回想起来,在顾思凝回来之前,她也再没踏足过这儿。因为叶明蓁在外不会丢了侯府的面子,也从未需要她替人出头,更不需要叶明蓁给她求情。
倒是更早之前……
更早之前,她被顾老夫人罚跪在佛堂抄写佛经,说是让她静心养神,少动歪念头。正是抄经之时,一个小女童跌跌撞撞误闯进佛堂之中。
小女童路也走不稳,见了她很是好奇,问她是谁。
那会儿她立刻就知道了,老夫人身边只有一个小孩,那是她的女儿。
但下人来的很快,老夫人来得更快,匆匆忙忙把女童抱起,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对小孩儿却是柔和劝说:“蓁儿,你别与她说话,也别见她。你若是跟着她学,就要把你学坏了。”
“好的,祖母,蓁儿知道了。”
小孩儿趴在顾老夫人的肩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澄澈,眼中满是好奇与陌生。顾夫人却遍体生寒。
到后来……
后来顾老夫人去了,她终于得了主母该得的掌家权,将府中上下所有老人都换掉,终于扬眉吐气,再也不必受顾老夫人冷眼。佛堂封起,她再也不用踏足这个地方。
被老夫人精心教养了许多年的小姑娘哭得泣不成声,侯府上下乱作一团,直到丫鬟把人带到她面前,小姑娘无人照料,生了一场大病,怯生生又饱含期待地看着她:“你是我娘吗?”
顾夫人冷冷看着她。
她的眉眼之间与自己并无一丝相似之处,也不像长宁侯。她被顾老夫人养了多年,却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得,更不知她被娇养时,亲娘因她最濡慕的老人而受了多少苦。
后来她每一回见叶明蓁,总是想起老夫人来,随着她年岁渐长,与自己越来越不像,举止气度也与老夫人喜爱的模样越来越像,她的厌恶也越来越深。
在她未进长宁侯府时,顾家上下最欣赏的便是程家的姑娘,几次动过求娶的念头。
到如今她才知道。
她厌恶的,并非是叶明蓁与自己并无相似之处,而是叶明蓁与叶夫人的相像。那母女二人刻在血脉之中无法断掉的关系,随着年岁渐长,尽管一日也没有相处过,可却让叶明蓁一日比一日更像叶夫人,更像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每一回见叶明蓁,便想起从前暗无天日的日子。那是她一切苦难的源头,让她如何不恨。
是啊,不是她亲生的,怎么会贴心的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