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2 / 2)

哎呦,我们肚子里可满是鲜汤呢!

孟阳稍一迟疑,到底是又叫了一笼汤包,可巧又起了一个摊子,卖的是凉拌三丝:这是用刚从城外挖出来的鲜笋、地里才拔的莴笋和黄瓜丝一并切成粗丝,拿热水焯过,用凉水冰一下,然后略加一点秘制酱汁凉拌,清脆爽嫩,天然一段风味。

一笼菌油鸡丁小笼汤包,先将面皮咬破一个小口子,嘴巴凑上去吮/吸清澈却浓郁的鲜汤,既柔且滑。

外加三样深浅交加的绿色三丝,咬在嘴巴里说不出的清爽,方才吃的那点油腻瞬间被冲淡……

美美用过早饭,满足地打个饱嗝,小管家“婆”孟先生打开钱袋子,认真数出来几十枚铜板,乐呵呵付了账。

三人起身,将座位让给翘首以盼的其他食客,过了石拱桥,便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白星和廖雁去衙门探路,孟阳则沿着河道溜溜达达,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只管停下来赏玩,时不时再与人交谈几句。

他专门记录地方方言的小本子已经下了大半个,如今竟也能与杭州土生土长的百姓交谈几句了呢。

这几日他着实找到一个好去处。

那是一个茶摊,就在断桥残雪附近。开茶摊的是一对老实的中年夫妇,虽说叫茶摊,可实际上也兼卖许多小吃,又允许附近的小贩挑担、挎筐进来兜售,非常有人气。

听说那夫妇才成亲那会儿就办起来,风雨无阻,时至今日,这茶摊开了将近小二十年了。

他们亲眼见证孩童成长,看着许多中年人变老,又目送那些老人离去,……老街坊们也习惯了每日来茶摊上坐坐,吃吃茶、说说话,玩笑几句,抱怨些个鸡毛蒜皮,一日时光就打发过去了。

孟阳很喜欢。

他总是听得很认真,哪怕只是简单的家长里短也很投入。通过这些交谈,他仿佛也飞快地浏览了无数人的一生。

茶摊的主人也挺喜欢这个斯文俊秀的书生,每每都爱少算他几文钱。

孟阳有点不好意思,便开始免费代写书信。

对普通百姓而言,读书识字是很奢侈的事情,能坚持下来更是不易,所以寻常人家往来,若不能见面,也只好托人带口信。

可口信,总归不便。

于是渐渐地,附近几条街巷也就传来开,说霍家夫妇开的茶摊上来了个好看的书生,免费替人写书信哩。

真不要钱呐,只要你说段故事。

若没有故事也不要紧,哪怕是日常琐事、杭州城里的新鲜事也是一样的。

写信的人来来去去,孟阳渐觉手腕酸软,正好抬头一瞧,又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几朵乌云,将日头遮蔽起来,没头没脑往下倒雨点。

正好人去了一拨,他便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又举目远眺,就见远处一座雷峰塔高高矗立,在雨幕中仿佛模糊了边界,竟也显出两分温柔来。

眼下荷花开得更多了,白的、粉的、红的,甚至还有相对比较稀罕的黄色荷花,荷香被雨水一冲刷,越发显得清雅怡人。

大团大团伞盖一样的翠绿荷叶婷婷立在半空中,全凭一根纤细的茎挑着。微风一过,就海浪般荡了开去。

荷叶表层是不沾水的,天空中落下的雨点就像滚到盘子里一样,在里头肆意打着滚儿。

偶然装的多了,撑不住了,荷叶的大脑袋便往一边歪去,很是辣手无情地将雨水倾泻干净。

人各有性情,花也是如此,虽说都是同一塘,但这些荷花也不是一起开的。这会儿有的还含苞待放呢,有的却已然凋零,露出中央稚嫩的莲蓬来。

现在莲蓬太嫩,里头小窝里的莲子还没长好呢,倒不好掐。

再过约莫一个月,就是莲蓬大批上市的时节,或是自己随手掐,或是略花几个铜板买一束拿回家,插瓶好看,剥着吃也很好呢。

莲子清心败火,最适合炎炎夏日了。

雨打荷叶胜在天然,虽无十分宫商角徵羽的音律,却自有一分天然韵味。在这样的背景下,便是邻里间的抱怨也现出一点诗情画意来。

孟阳就对着这片荷塘溜达着,偶尔啜一口摊主送来的荷叶茶。茶水里不光有烘干的荷叶,还有一点薄荷丝,哪怕是热茶也十分沁凉舒爽。

一般来讲,夏日骤雨来得快去的也急,谁承想今儿孟阳等了半日,雨势不减反增,眼睁睁瞧着它们从小米粒大小膨胀到黄豆大小,打在帐篷上啪啪出声。

孟阳暗自估摸时间,想着白星和孟阳大概也快回来了,这么干等不是个事儿,便决意要走。

那摊主夫妇还十分恋恋不舍,又要留他吃晚饭,被孟阳婉拒。

昏昏沉沉的雨帘中,又啪地绽放开一朵青色油纸伞盖,就像那随波逐流的荷叶一样,顺着青石板路飘走了。

雨滴很大,非常用力地砸在地上,溅起大团大团水花,很快就把孟阳的鞋袜和下半截袍子都打湿了。

湿透的裤子紧紧贴在腿上,又凉又紧,脚下更是每走一步就会挤出来一包水,很难受。

但抛开这一点,雨中西湖真是美极了。

孟阳甚至强忍不适,直挺挺站在堤边大柳树下,静静欣赏了许久。

夏日虽热,但一场大雨足以将所有暑气冲刷殆尽,一阵凉风袭来,孟阳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如梦方醒般抱着胳膊往回跑。

大雨中的西湖人烟稀少,游人要么乘船游湖,要么早就躲入外围建筑内,孟阳跑了一段,竟半个人影都没遇见。谁知才一转弯,他就从伞底下瞧见前方两双白底皂靴,险些因为刹车不及撞上。

“哎呦!”他低低叫了声,才要绕过去,对方却猛地跨上前,双手连抬,拦住去路。

“站住!”

孟阳愣了下,这才抬起脸来,就见两个衙役在路上一字排开,双臂微张拦住自己的去路。

“两位有何贵干?”他本能问道。

那两个衙役一甩头,带起来斗笠上的一圈水,“跟咱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