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有些人不管你能做什么事情,只在乎你表现出什么态度。我看过你的很多访谈,有时候你太爱较真,较真就是在乎,在乎就是输了。”

楚肖逸闻言如遭雷劈,他看着侃侃而谈的父亲,突然想起何鑫对自己的建议。何鑫说他“不撞南墙不回头”,在工作上属于拼命三郎,但在访谈上总是一塌糊涂,交流能力严重拖业务能力的后腿。

楚肖逸在同期里的演技和唱跳都算出色(尽管在妹妹眼里就那么回事儿),可他每回都由于自身的失言惹出麻烦,被人抓住机会狂黑。他自身的黑点其实挺有限,唯一的弱点是高中学历,不过现在低学历的明星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算罪大恶极。

何鑫是娱乐圈里的人,但楚家栋作为完全的外行,精确地出言指点,着实让人意外。楚肖逸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楚家栋笑道:“我以前也有过你这种阶段,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单位,又上来就是单位里的干部,其他人自然看不顺眼。那时候,老职工熬很多年都做不了干部,毛头小子却空降成领导,换谁心里能舒服?”

“你不能跟这种人硬碰硬,总有人自己爬不上去,就想把其他人拖下水。即使别人议论你德不配位,你面上一笑而过就好,私底下做好该做的事,甚至偶尔以退为进,让后人来评说你的好坏。”

楚家栋是经历过许多历史时间点的人,他们那一代有过动荡、有过繁荣,对世界的认识也遭受多轮重组,跟如今的楚肖逸和楚肖肖不同。那时,单位里的老人看着大学毕业的楚家栋,只觉得是小屁孩读两年书就做干部,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

楚家栋刚工作时,他也确实没法马上了解单位情况,不但下属的年纪比自己大,甚至他们经验还更丰富,只是比他少了学历。楚家栋不能招惹老油条,还要好声好气地向对方请教。

当然,楚家栋很快就超越这帮老人,他表面上看着老实没脾气,实际上却如同鸭子游泳,鸭蹼在水面下拼命划着,将其他人狠狠地甩在身后。

在那个年代里,没人能说清资历重要,还是学历重要。楚家栋在单位里工作过,又辞职出来开公司,他在时间节点上做过不少冒险,也曾面对各式各样的非议,当然从中吸取宝贵的血泪教训。

楚肖逸第一次听父亲分享人生经验,心里有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他好像从来没跟父亲好好交流过,又忍不住道:“但他们总会说很多难听的话……”

楚肖逸不好形容“网络暴力”,只能用比较委婉的措辞。

楚家栋:“很正常,因为要故意恶心你。我的老单位至今都不能开人,你心里膈应也得忍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现在是在网上说,我们那时甚至当面说!”

楚肖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过去从未听过父亲的困难或经历。楚家栋绝不向孩子分享在外的麻烦,只是默默地奔波养家,属于传统而典型的父亲。他表达爱的方式很简单,觉得赚钱让家人过得好就行,并没有沟通的概念。

“当然,有的话也可以听听……”楚家栋犹豫许久,还是小声道,“肖逸,不然你还是考个大学吧。”

楚家栋当然看到黑子们攻击楚肖逸的学历,这同样是他长久以来的心结。

楚肖逸满腔的柔情瞬间被此话砸得稀巴烂,他强压心中涌起的不悦,又不想破坏和谐的氛围,闷声道:“不了吧,对我作用也不大。”

楚家栋还未察觉大儿子的神色变化,说道:“怎么会不大?我看好多明星去电影学院,艺考时还上热搜?”

楚家栋不奢求大儿子有多高的学历,但他总觉得好歹要有大学的经历,就算是艺术院校也行。

楚肖逸有点心烦意乱:“人家是高中应届考进去,我都已经二十三岁,还考什么大学?”

楚肖逸着实不懂父亲对学历的执着,有些童星喜欢用艺考成绩标榜自身,不少人进校后也极少上课,长期在外拍戏活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非要搞一个大学毕业证?

楚肖逸都能想象自己要是重新考大学,会被网上的黑子嘲得多惨,简直是贻笑大方。

楚家栋微微凝眉:“二十三岁怎么啦?你还那么年轻呢,有些人三四十还考大学!”

楚肖逸有点坐不下去,他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回自己屋里,冷声道:“我不考,谁爱考谁考。”

楚家栋:“我真的是为你好,你要是有一个……”

楚肖逸已经走出去几步,他听到此话却被彻底点炸,扭头怒道:“你不是为我好,是你面子上过不去!是你一直在乎这件事!”

楚家栋同样恼怒起来:“谁说的!”

楚肖逸愤愤道:“你要是为我好,当年怎么不说这话?你要是为我好,高考填志愿时不答应?你要是为我好,会毫不商量地生……”

楚肖逸瞥到角落里面露惊讶的小东西,她满脸疑惑地摘下耳机,好像还不知发生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不想给年幼的妹妹留下心理阴影,索性又将话强咽回去,努力平复混乱的情绪,决定直接转身离开。

楚家栋却拦住他,咬牙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楚肖逸嗤笑道:“因为你现在清楚我不会去你选的专业,所以索性退一步,变成有学历就行?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楚家栋:“我没有这个意思!”

父子俩再提多年前的矛盾,逐渐都带上几丝火气,公然开始呛声。楚肖肖完全没懂傻瓜父子哪来的怒气,她不过是看个外语视频的功夫,原本好好交流的两人便大吵大闹,宛如战场上的死敌。

“别吵啦——”小女孩稚嫩的童声打破剑拔弩张的氛围,“安静!”

父子二人稍微冷静下来,楚肖逸扭头一看,就见楚肖肖已经站在沙发上。她不满地双手叉腰,显然也气得不轻,高声道:“你们这样在幼儿园里,两天就要被老师劝退!不会好好说话,就你们嗓门大!?”

楚肖肖同样很少用如此高音量说话,她想要展现出严肃威武的模样,但站在沙发上还没父子俩高,倒像一本正经的小矮人。楚肖逸和楚家栋看着沙发上气鼓鼓的小糯米团,顿时也不再有脾气,共同沉默下来。

书房里,肖碧听闻争执的声音,她匆匆地赶过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楚肖肖率先告状,不满道:“妈妈,我也要买个大喇叭,在他们耳边嗡嗡嗡地吵!”

楚肖肖说完就干咳起来,她刚才喊得太大声,如今嗓子不舒服,咳得眼泪都要冒出来。楚家栋顿时有些慌张,给楚肖肖倒了杯温水,让她赶紧喝下去。

“肖逸,你跟我过来。”肖碧呼唤起楚肖逸,又撞上楚家栋的目光,淡淡道,“你给我老实待着。”

楚肖肖和楚家栋留在客厅里,楚肖逸则跟着母亲肖碧前往书房。肖碧示意大儿子将书房门关上,便平静道:“你跟我说说吧,刚才为什么吵?”

楚肖逸听到熟悉的开场白,回忆瞬间跳转到童年。他每回跟父亲发生争执过后,母亲总会单独倾听他的心声,想要知道他究竟怎么想。肖碧有时会耐心地劝解楚家栋,有时会跟对方激烈对峙,他们的矛盾和纷争总围绕着楚肖逸。

楚肖逸记得有一回自己被打后,向来温柔淑雅的母亲扑到父亲身上,声音尖利地吼道:“楚家栋,这日子不过啦?这日子你是不是不过啦!?”

她那时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要将楚家栋撕碎,自此以后楚家栋就再没打过楚肖逸。

楚肖逸垂眸道:“没什么……”

楚肖逸面对母亲一向气弱,她其实从来没做错什么,更多时候是夹在父子二人中间,迫不得已地卷入纷争。肖碧和楚家栋单独生活没有矛盾,肖碧和楚肖逸单独生活也没有矛盾,偏偏三人在一起就战争不断。

肖碧慢条斯理道:“我能猜到你们吵什么,倘若是高考志愿的事情,你当初离家时就说过,只要我们不再管你,所有旧账便做个了结。我管不了你爸的弥补心态,但我确实照你想要的做了。”

楚肖逸离家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出家庭牢笼,渴望独立的生活。肖碧最终答应下来,并交给大儿子一笔存款,那是他多年来的压岁钱。

肖碧:“我问你愿不愿意复读,你那时也拒绝了我,我确实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