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3310 字 5天前

“我也去!”嘉柔把他袖子一牵,不好意思笑了,“虞主簿让我看着大将军呢!”

她闷得慌,早想出去跑一跑松快筋骨,这个时令,若是在凉州嘉柔早头戴毡帽裹着皮袍跟刺史府里的侍从去打野兔了。

“我出去办正事,你凑什么热闹?”桓行简挣开她,嘉柔避开这个反倒兴致勃勃问起,“洛水边能打着野兔子吗?”

桓行简终于驻足回首,上下把她一看,淡笑道:“听你这口气,跟我熟的很,你这是不拿我当外人了还是肯把你自己当我家里人了?”

这好似一道警戒,两人在公府相处日久,彼此而言,是分外熟悉的了。但总有些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影影绰绰亘在两人中间,嘉柔果然一噎,再回神,桓行简早甩袖走远了。

刚到门口,外头一声骏马嘶鸣,上头滑下来个侍从,飞奔上阶时,险险撞上桓行简,气喘道:

“属下要见大将军!”

底下侍卫正帮他牵马,忙道:“这就是大将军。”

来人一拜,就成了张如丧考妣的脸:“大将军!都督命小的前来送军报!”

瞥眼对方神情,桓行简素来冷静从容的脸上,难得有了丝惊疑,拆开来一看,率先入目的便是刺眼的数目,东关一战,仅仅因浮桥踩踏落水就死逾万将士,更不要说后续围歼死伤众矣,无数军需物资悉数被掠。

连带战死三名大将,韩宗首级都被吴军割了去。

大魏近二十载来,没这样的败绩了。到他手里,一败涂地。

桓行简的那双眼,迅速冷却下去,心却跳得有力,拳头猛地一攥,信皱在了掌心。

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无比真实地发生了。

嘉柔立在不远处,发觉异常,屏息凝神望着他那道坚毅背影,等他忽一回头,心里咯噔一下,人都说太傅是鹰视狼顾,桓行简那模样和他父亲简直如出一辙。

她呆呆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何为鹰视狼顾,心中生怯,忙把脸垂下。桓行简则把掌心一摊将信舒展开,面无表情交给贴身扈从:

“去,送到值房给主薄几个看。”

听脚步声走远,嘉柔抬头,发现桓行简没了人影,问旁边守卫:“大将军人呢?”

话音刚落,就见桓行简单人单马,调了个头,不知往什么地方疾驰去了。

嘉柔想了想,先跑去值房,虞松几个已经是一脸的铁青,见她进来,又都讳莫如深默契地闭了嘴。卫会挑眉看她,很是不耐烦:“姜姑娘,有事吗?”

她一脸歉然退出,愣了会儿,一个激灵忙奔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马。不知怎的,这马今日惫懒,嚼着豆饼就是不肯动。嘉柔无法,只得取下头上簪子,朝它后臀狠狠一扎,马果真扬了蹄子长嘶不已,她被吓得连连往后趔趄,按捺住恐惧,嘉柔咬牙上前扯了缰绳,将它往外拉:

“你别这么大脾气,大将军若有事,你豆饼就吃不上了!”

第59章 竞折腰(6)

嘉柔跨上马,身如飞燕,把马缰一掣,大将军府门口的侍卫们见她竟这般矫捷,有几分刮目相看,本心惊胆战唯恐这大将军宠爱的美人要是摔着碰着就不妙了。

可没大将军的命令,美人是不能随便出府的,见人要拦,嘉柔把从桓行简身上顺下来的玉佩一扬,唬他们:

“看到了吗?这是大将军的私物,他说了,我只要拿这个就能出府,谁敢拦?”

许是跟桓行简久了,人在马上,颇有几分他那个睥睨冷酷的劲儿。侍卫面面相觑,犹豫间,听嘉柔一声清叱“让开”,马蹄子抛起,她人已经风一般离去了。

云彩往西,日头也往西去,空气冷下来,嘉柔呼出团团白气,脸和手很快被冻得发僵。更糟的是,她走错了路,等发觉不对头顺着官道返还问了人,才往洛水方向奔去。

冬风射眸,阵阵酸涩,洛水河畔蒹葭丛抽出暴雪一样盛的芦花,日光折射水面,是些明灭离合的涟漪,倒映着天,倒映着洛阳的山。桓行简人很醒目,在萧条天地间,他身旁站着个都水使者,手里拿的舆图,时不时,遥遥指向对面邙山。

“大将军请看,”使者说的口干舌燥,兴致不减,“南岸可再抬高些,这样,邙山夏日的泄洪就不成问题。属下以为,除却疏通阳渠,城西大可也引入洛水,恰能对接阳渠。”

使者心潮澎湃,手指重新回到舆图上,停停走走,“在此出口入黄河,于漕运可谓四通八达!到时,天下货物尽在洛阳集散,京都居天下之中又岂是偏安之地可比?”说完,那双细长眯缝的眼在桓行简脸上小心一溜,朝廷废滞积压事务不少,度支一团乱,都水衙门只能干瞪眼。

就指望着大将军能在度支上点个头,少些扯皮,这件事,便不再是难题。

桓行简持鞭伫立,风把狐裘掀如波,一涌一涌的,他凝望汩汩流水,莽莽青山,此山此水不知养育了多少代的子民,心中不觉喟叹:“不错,漕运四通八达,洛阳城所有便能由商贩大贾运往四方,有容乃大,洛阳当是个海纳百川的地方。使者所言,是利在千秋的事。”

使者闻言,倍受鼓舞,仿佛已见建春门外码头无数商船首尾相接,迤逦而来,连接着往西域去的或荒凉、或险峻、或规整的一条条道路。

不远处,嘉柔一双明眸早寻到了他,人在马背上,不住搓手呵气,见他跟身着官袍的小吏在那指点不住,便含笑睇视。

枣红马本慢悠悠啃着干草,忽咴咴打了阵鼻息,他回眸,看到的就是个被风吹得青丝乱舞的嘉柔。桓行简疾步走来,快靠近时,嘉柔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大将军!”

被冻得有些发僵,身子一滑,下马的动作有失水准被桓行简眼疾手快稳稳抱到了怀中,他皱眉:“你跑出来干什么?”

脸颊发红,身子直抖,可嘉柔却像只小灵狐般冲他展颜笑道:“虞主薄让我看着大将军,你忘啦?”

旁边使者见他俩人这副情状,很有眼色,遥遥道了句“属下先告退”冲跟来的下属一打手都走了。

桓行简把狐裘解了给她披上,系带时,惩罚似的一勒,嘉柔嗯哼一声,眼睛定在他脸上一动不动,像要寻出什么破绽来。

无意碰到她手,冰冷异常,桓行简面上更不豫:“这么冷的天,你没脑子?”

声色冷厉,一嘴的不耐烦。嘉柔忽撼了撼他衣袖,惊喜道:“大将军你看!”只见芦苇丛中忽掠起一排排雪羽长腿的野鹤,优美展翅,飞过山,飞过河,朝流火烁金的余辉里引颈而去。

留下一串串清鸣相和。

两人并肩而立,目送群鹤远去。嘉柔瞳仁发光,再偏头,桓行简一脸的猜不透。他眼风一动,瞥了瞥那匹无聊甩尾的马,道:“你回去。”

“那大将军呢?”嘉柔不依不饶问他,昼短夜长,所谓冬日的黄昏一霎就成了夜。

桓行简讥诮地笑了一声:“你管我做什么?我记得,你不是怕我的吗?现在怎么脸皮这么厚,赶都赶不走。”

嘉柔果然被说的脸发烫,一顿,轻声解释说:“兄长说,大将军是我的夫君,不管我认不认,都该好好待你。”

这话惹得桓行简立时作色,冷笑不已:“是吗?不劳你认了。”言尽于此,没有后话,他抬脚错开身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