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3120 字 5天前

小皇帝听闻后,喜不自胜,因此一役毋纯迁为左将军,领豫州刺史。刘融看在眼中心里不大是滋味,草草跟小皇帝商议了寒食祭扫的事,回到府邸,只能悻悻地同幕僚道:

“毋纯,毋纯,这名字起的好果真我大魏纯臣。”

“横竖他是先帝使唤的一条忠心的狗,大将军不必多虑,”司隶校尉毕轨满不在乎地说,目光一调,朝对坐的李胜打个眼风,暧昧笑道:“公昭,新荆州刺史这临行前当去辞别太傅。”

杨宴冷哼:“不错,当去辞别太傅,太傅病得七荤八素,当初连太初的回函都不能写了,不知昼气渐暖,太傅缓过来没有?”

几人彼此汇了汇目光,刘融哈哈大笑,起了身,给每人舀酒续上,笑意骤收:“公昭,这一次还另有事相托。”

驱车往延年里去,这一路,梨花风起,流莺戏柳,日头明媚无匹,洛阳城的疫情见了回头,铜驼街上的行人又多起来。

府前家丁听来人自报身份,态度甚是恭谨,道:“请稍候,今日我家郎君恰巧告假皆在家中,容小人回禀。”

话说完,一路跑到后苑,桓行简正教嘉柔拉弓,不过立在旁边指点。嘉柔被他强行召来,只当看客,见他次次中靶瞧得有些吃惊。桓行简便把弓朝她手中一塞,引着她,拉弦开弓,嘉柔哪有这个力气,屏气凝神觉得肺腑都要卯炸了,也扯不动,倒不肯放弃把个小脸憋涨得红透,忽的吭哧一声,泄了劲,箭就掉在脚下。

真是丢脸,嘉柔有些难为情地把箭捡起,桓行简一哂接过:“你不是会骑马吗?我以为你在凉州……”

说着余光一瞥,家丁探头探脑的,好不焦急,桓行简那道含笑的目光便收回来,命嘉柔先回去。

“郎君,”家丁见他过来,迎了几步,“荆州刺史李胜来拜会太傅。”

桓行简笑容隐去,有些惊讶,又来试探?他讥诮笑了一声,脚下步子却走得急,“我这就去太傅那里,你稍后让子上请他过来。”黑眸微转,又吩咐句什么。

庭院深深,他奔到桓睦的寝居,桓睦正端然坐在案前翻阅典籍,平日在家,发髻也梳得文丝不乱。

父子一打照面,桓行简直截了当:“李胜来了,父亲。”

“哦?”桓睦捻了把胡须,眉头一皱,立刻起身把身上披的春衫丢开,典籍放回,几步疾行到旁边设的小榻上一躺,扯过了被子,略作沉吟,冲桓行简点头说:“去请。”

说罢,神情陡得萎顿不堪,歪在了榻头。桓行简见状,上前低声道:“父亲的冠。”

“哦,对。”桓睦忙一把扯散了头冠,花白的头发勾下一缕,略显凌乱,桓行简接过头冠放到书案,出去迎李胜了。

李胜绕过窗格先是朝里一探,提脚进来,到里头稍间见桓睦脑袋耷拉,嘴巴半开,咴儿咴儿喘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像缺水的鱼一样打了个挺,随即自嘴角垂涎出两道来,都打在了衣襟上。

“这……”李胜步子一顿,走到了榻头,桓行简拿来具胡床,“家父起动艰难,多有怠慢,见谅。”

桓睦忽就咳得胡须乱抖,一阵干呕,涎水更盛,榻头婢子忙为其抚背擦嘴。

“太傅,”李胜先是作揖,才缓缓坐下,倾身皱眉说道,“多日不见太傅,今陛下命某出任荆州刺史,特来辞行。”

桓睦一脸老病不见早先英气,只觉苦相,连那花白的眉头都显得可怜,李胜心中喟叹,听他嘴里嗬嗬似滚浓痰,蓄力片刻,才虚弱发颤道:

“并州?哦,并州,边陲之地胡人杂居,君,君要小心保重啊!”说着手臂颤巍巍抬起,伸向李胜,李胜只得抬臀近前,“你我日后恐能再,再相见,犬子不才,我就把子元子上二人托付给卿了。”

李胜无奈苦笑,回道:“太傅,某是要去荆州赴任,不是并州。”

“喔?君从荆州来?”桓睦眯起眼,望着李胜。

李胜只好大声重复说:“太傅,某要去荆州,并非从荆州而来。”

“哦,去并州……”桓睦点头应道,当下又咳地唾液乱飞,溅上李胜手背。

李胜“啧啧”两声,扭头看立在自己身旁的桓行简兄弟二人,“太傅如今怎么病成这个样子,英雄迟暮,真令人伤怀啊!”

桓行简黯然不语:“实不相瞒,家中已为父亲备好了棺木。”

“唉,劳驾子元,请借笔墨一用。”李胜唏嘘,就着小几,写下“赴荆州”三字,笔一搁,由婢子捧给了桓睦。

却见他倒拿便笺,手一伸,身子不由朝后掣了掣费力辨认。李胜看的尴尬,半晌后,才见桓睦颤悠悠把便笺转正了:

“哦,是荆州。”

说完,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婢子端汤药来喂,桓睦双唇抽搐,全都顺着嘴角淋淋漓漓洒在了衣襟上,沾满胡须,十分狼狈。

这样情形,李胜不便再呆下去,匆匆起身,作揖到底:“太傅保重,某不忍叨扰太傅歇息,先告辞了。”

抬头时,见桓睦已然没了反应,脑袋歪着,一口气只出不进,李胜上上下下再打量了几眼顿生日暮穷途之感,默默摇首轻叹,桓行简走到他身边,凝重道:

“太傅病重,我实在害怕因此不敢擅离寸步,还请刺史体谅让子上去送。”

李胜连忙摆手:“子元留步,留步,某自然明白。”走到门前,略略一停,又回望两眼,忽记起一事,打了个手势示意桓行简到明间说话。

“子元,”李胜压低声音,颇有些不好意思相提的味道,“某来前大将军吩咐某,问那位姜家女郎的事,今萧辅嗣故去,大将军的意思是欲下聘礼纳她为侧室,你看……”

萧弼尸骨未寒,大将军还惦记着姜家美色,如此未免太心急了些,李胜略感赧颜,话到半拉拉留桓行简自己体会去了。

桓行简听得满腹邪火顿起,波澜不惊道:“好,既是大将军的意思,只需同姜修说好便是,这位女郎,不过因内子缘故暂居我家中而已。”

不料桓行简答应得如此利索,转念一想,萧弼病故这女郎留在桓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怕是这兄弟二人马上要操办丧葬了。李胜思绪漫漫,心道北邙竟才是这洛阳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多谢,我回去便跟大将军说,姜修那边自然不是问题,大将军美意怎好相拂?”李胜连连朝桓行简一拱手,随皱眉的桓行懋出去了。

刚至窗下,听桓行懋的声音响起:“慌里慌张做什么?”

家仆仓皇而应:“后堂走水,险些烧着了柏木棺椁,小人不敢相瞒。”

“没用的废物,”桓行懋十分不豫,急躁起来,“既未烧到,你瞎叫什么,滚!”

父子两人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片刻后,脚步声走远,桓睦倏地坐起,一撩被褥,精眸闪闪:“他单独同你说的何事?”

桓行简面如冷霜,平静道:“刘融还是不忘姜令婉,想要人,我已应允只让他知会姜修。”

听得桓睦朗声大笑:“此人耽于女色,伐蜀大败,依旧有这等心情,也是非常之人了。他父亲大司马刘子丹也算一时英豪,才智胆略,皆在上等,怎得如此宁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