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伊尔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褶皱的领口,如泉水般明澈的声音徐徐道:“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伊维特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可能是她生命中唯一可以诞下纯血种并且绵延血脉的机会。”
“作为希帕提娅氏族的后裔……”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幻化容貌异常简单。因此很多个月过去,无人发现这个事实。”
梅尔维尔阴晴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狠狠拭去唇边的血液。他想要说话却因为气血不畅咳起了嗽来。
“可惜,怀孕的血族对于血液的需求量很大。你逃走后全城戒严,任何事物都在沈氏的严密监控下。伊维特第一次出去捕猎或是暗中购买血液不要紧,但是次数多了,终究被抓到了马脚。”
“那位痴情的嫡长子坚持保她,但沈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表面应允,在临盆的那一天,长老出动控制住了嫡长子,随后将孩子交给了元老院。”
“他们认为,和希帕提娅氏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血族最高议会,一定会非常残忍地处置这个孩子。亲生骨肉被交到宿敌手中的滋味,一定比他们亲手手刃的滋味要更加痛苦。”
“元老院接收了这个孩子?”梅尔维尔冷笑道,“常驻在东陆的只有你,当年是你去抱她的吧。”
“没错,”波伊尔颔首,“你那时候初回西陆,以雷霆之势夺下了亲王之位,正在为是否投靠元老院而犹豫不决。氏族亲王大多爱惜羽毛,除了你,没人愿意做落下名声的脏事。元老院认为孩子会影响你的决定,因此闷声不响地将废弃的城堡捡起来使用,这才有了你看到的女巫城堡。”
“哈哈哈哈哈——”梅尔维尔蓦地捧腹大笑起来,“波伊尔,你现在突然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作为知情者在我面前炫耀吗?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每天摆着一副学术派低调老好人的嘴脸,欣赏这个艺术沉迷那个文化,结果私底下的趣味也没显得高级多少。”
“我与沈家有过约定,一旦你踏上东陆,需要立刻传书。”青衫男子微笑着睨着他道,“我不想因为你左右为难。”
“那你就去说啊,”梅尔维尔奇道,“什么时候我们还一统战线了?”
“你当年成功逃脱,是因为希帕提娅氏族的人晚一步知道消息。”波伊尔道,“现在情况不同,希帕提娅氏族的那些吸血鬼可是好久没开荤了,他们想念血族的血液想得紧。”
“你也不想瑠歌刚踏上东陆,就得到自己亲生父亲没了的消息吧?”
“你倒是对我的死很有信心,”黑衣青年哪怕坐在地上,用着不同的容貌,依旧摆出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放心,我不会下船,就是在航程间看看她而已。”
“那就好。”波伊尔说完,转身随手丢下了一个容量颇大的晶瓶,“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呵呵。”梅尔维尔瞟了眼晶瓶,讥讽地砸了回去,“波伊尔亲王什么时候还可怜起人了哪?我可不需要你的怜悯。”
晶瓶还没碰到波伊尔的衣角,就被无形的力量震慑了回去,势如破竹地砸上了黑衣青年的额头。
啪!
鲜血蜿蜒而下。
“你他妈!”梅尔维尔这回没有拒绝了,他干脆地取下落在怀中的晶瓶,大口饮用了起来。
……
远在大陆的另一端,玲珑精巧的阁楼内,一位银发女子乖巧地跪坐在地面上。
从背影看,那是乖巧,从正面看,她的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喜欢跪地而坐。
门口隐隐传来了一行人的脚步声,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缓缓步入了阁楼内,挥退了那群跟来的侍女。
“妄离,我听说,你想观看这次的天演赛?”
听到这个名字,银发女子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分给对面的妇人一下。
“伊维特,”戴着琳琅饰品的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撩开袖子为两只空空如也的茶杯沏满了茶,“你这十年来都很听话,我希望你在天演赛的席位中也能安分守己。”
“我听说那孩子也要参加这次的天演赛,你是为了他吗?”
“不是的,母亲,”女子眉眼冷漠,独有一种冷冽的艳绝风情,“我听说您的孩子准备参加这次的天演赛。我只是想看看混血种在天演赛中能闯出什么成绩,气海与血脉的应用究竟如何。”
对于妇人与修士诞下的孩子,她始终不怎么愿意称呼姓名,或是认作家人。
“秋茗那孩子一直期待你的指点,若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说动家主允许你旁观比赛。”
“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无论谈话还是什么都要用交易来维持关系了?”伊维特的声音寒凉如刀,带着隐隐的讥讽,“果然,父亲死了,你有了新的丈夫,从前的一切都可以忘记了。我也不是你的后代,只是一个可以用来教导你真正女儿的工具。”
沈秋茗,是妇人与修士诞下的血脉。
“你——!”妇人气得砸了水杯,双眸一下子转为血红。
四分五裂的瓷片划破了银发女子的脸庞,削掉了一缕鬓角的发丝。
温润的春风拂过,阁楼中的帷幕飘荡不已。吊在阁角的金丝鸟笼中有珍奇的鸟儿唧唧啾啾地叫唤着,伊维特一个眼刀过去,那些鸟儿立刻萎靡地软下了身体,从栖杠上掉落,竟是死了。
伊维特笔直地跪地而坐,忽略了脸颊边与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的眼神越过妇人眺望到了很远的方向。
那里,天演赛的赛场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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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元老院的大能们是一群很可爱的老爷爷老奶奶。
为了可持续发展,圈养珍稀血脉人人有责。
如果当初沈家把瑠妹丢给教皇,可能就没有这个故事了(
第73章
古铜外罩内的石蜡灯剧烈晃动着,灯火飘渺,像是无边黑暗中的唯一萤火,没过一会儿,灯芯就在下一个颤动中噼啪一声熄灭了。
沈雁月抱剑而坐。
这片海域被老水手们称为“雷鸣海”,是前往东陆的必经之路。风暴雷击似乎在这片海域永无止境,狂烈的灰黑色海水袭卷着,长达百米多的船只在这片海域中犹如巨人手中可以肆意抛玩的木球,单薄脆弱。
克伦威尔氏族的水手们已经合力张开血气架起了保护屏障,好让船身不轻易被大海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