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9 章(1 / 2)

养丞 宁远 2873 字 6天前

在西南这些年, 虽官职为刺史,乃是一州之长,但唐见微和童少悬她们一家上下过得相当俭朴。

一是身为刺史当有表率作用, 二么, 也真是因为齐州道路闭塞, 因战事原因物资又匮乏, 即便手里有银子也没地儿花。

阿难一身衣服穿到不合身了才换, 唐见微回博陵的时候穿的还是当年来齐州时带来的那套, 童少悬的头饰永远是和唐见微成亲信物,翠羽簪和玉梳背。

即便唐见微带来了美肤养颜的膏脂,每日都有按时涂抹, 可她还是感觉到这些年在西南晒黑了不少,在回博陵的路上对镜发愁,觉得自己黑了老了丑了,恨不得这脸一天抹八层, 只希望能快点将曾经水嫩如白豆腐的模样养回来。

童少悬和阿难坐在她身边都纳闷。

阿难:“童娘, 我唐娘白得反光, 这还嫌自己黑,那她以前得白成什么样啊?出门不晃别人眼睛吗?”

童少悬摸着她的脑袋说:“的确是比以前黑了一点, 可也就一点罢了, 完全没有必要这般紧张嘛。”

唐见微回头说她:“你这个书呆子又天生冷白皮,怎么晒都晒不黑,哪懂我的苦恼。”

童少悬这话原本是想宽慰唐见微的, 没想到被怼了一顿, 只好和阿难一个姿势跪坐在唐见微面前, 一口一个“夫人说得对, 我给夫人抹膏脂”。

阿难看着童少悬哀叹:“你回去可就是少卿了, 这般软骨头可还行?”

将雪白的膏脂均匀涂抹在唐见微的脸上,童少悬眼睛没从唐见微脸庞上离开,纠正阿难:“你阿娘跟随我在西南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她别说骨头软,我能从天灵盖软到脚趾尖。”

阿难:“……”

唐见微脸上被厚厚的白色凝脂覆盖,嘴唇却是血红,因为不好动弹,看向身侧的阿难有点儿困难,侧目的时候眼神自带了几分犀利,嘴唇也不方便动,每个字都像是咬牙切齿从唇缝里挤出来的,活脱脱是昨晚大姨姨给她讲的故事里那吃小孩的妖怪:

“你知道什么是少卿么,就在这儿胡乱学大人说话。回到博陵之后你可得老实点,特别是管好自己这张嘴,别胡说八道的得罪人。”

阿难:“哦。”

“哎,才五岁,比十五岁都要愁人。等你真的十五岁了,得造出什么孽来。”

阿难跪坐得腿都酸了,趴在马车软垫上趴会儿,手里随意拨着童少悬手制,用来锻炼思维和打发时间的“重排十五”,一边重排游戏棋一边问两位娘亲:“以后我还能见到彭家姐姐么?”

唐见微听她又提到这小娘子,想起彭家小娘子长得清秀可爱,人也细声细气的知书达理,挺招人喜欢,阿难这是对人家心有萌动了么?

“以后有机会可以邀请她到博陵来玩。”唐见微说,“阿娘给你张罗。”

阿难却道:“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这话是前几日她听府中下人聊天时说的,当即觉得这话极有韵味,便记下了下来,这会儿找着了机会,便面带愁容脱口而出。

唐见微和童少悬听她这么说,两双眼睛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阿难享受着娘亲们对她的刮目相看,却听唐见微说:

“原来咱们阿难这么舍不得?那行,明日我便让沈绘喻姨姨带上聘礼回褚县定亲去。”

“啊?”阿难傻了。

“跟你彭姐姐定亲啊,别回头被人抢了。等你及笄之时咱们就将她接到博陵,与你成婚。”

一向嘴皮薄如刀,脸皮厚如墙的阿难,被唐见微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将重排十五一丢:“我不跟你们说了,唐娘讨厌!”

说完便钻出了车厢。

唐见微呵呵地没敢用力笑,怕刚刚抹好的膏脂被自己笑裂。

“阿难居然害羞了,真难得,这世上还有能治得了她的事儿。”

童少悬道:“你这个当娘的成天就想着和女儿争锋,好了抹平了,我去看看阿难,马车还在行驶呢,没头没脑跑出去别掉下马车。”

“我姐姐和沈约在外面驾车看风景呢,岂会让阿难掉下去。”

童少悬将手擦干净,对唐见微摇了摇头,就要掀开车帘子出去时,发现阿难方才丢在地上的游戏棋。

重排十五被重排好了。

童少悬将游戏棋盘拿起来,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差点不会转了。

“怎么?”唐见微问她。

“这重排十五,阿难刚才一边跟咱们闲聊,一边就排好了?”

“这玩意很难?我看你平时不也是一手看书,一手就将它重排了么?”

“对一般人而言可不容易。我三姐十七岁的时候,和它较真一晚上都没能排出来。咱们这女儿真有点神啊。”

唐见微:“……”

本来唐见微想说,三姐一晚上排不出来可能也挺正常。

但想到先前家书之中,童少临写道,三姐在两年前出了意外,双手折断过,迄今都拿不了重物,所以一直没法再掌勺。

念及三姐的遭遇,唐见微心里便万分的不好受,也就没心思拿她打趣了。

“也不知道三姐怎么样了,博陵又有什么变化。”

童少悬想起亲友们在信里所写的种种事情,心也跟着唐见微的话往下坠,陷入到一片不明朗的深湖之中。

阿难从马车车厢里出来,正在驾车的沈约和坐在她身边跟她闲聊的唐观秋一块儿回头,唐观秋对阿难伸出手:

“怎么自己出来了?来大姨姨这儿。”

阿难特别喜欢细声细气的唐观秋,也特别听她的话,唐观秋对她招手她便坐到唐观秋的身边。

唐观秋怕她坐在一旁太危险,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牢牢护着她。

“大姨姨,你和沈姨姨在看什么呢?”阿难问道。

“看博陵。”

“我们快到博陵了吗?”

“嗯,快了。”唐观秋指着远处一片灯火明丽之处对她说,“待咱们翻过这个山头,明早就能到博陵了。大姨姨在博陵出生博陵长大,离开故乡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博陵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阿难说:“大姨姨为什么离开博陵啊?”

“这事儿说来话长。”

“我想知道!大姨姨跟我说说嘛,就当睡前故事。”

唐观秋笑了起来:“这个故事可有点吓人,我怕跟你说了,你更睡不着觉了。”

阿难着急,拉着唐观秋的衣袖:“我想知道大姨姨和唐娘以前的事!”

唐观秋没辙,看了看沈约,沈约没意见,唐观秋便从天显六年说起……

说到沈约衣衫褴褛到夙县去找她时,阿难睡着了。

此时唐见微也净了面,跟童少悬一块儿从车厢里出来了。

将熟睡的阿难从姐姐的怀里接过来,马车慢悠悠地在山道上前进,插在两侧的火把将山路照得忽明忽暗。

阿难在唐见微的臂弯里嘟囔了一句,不知梦到了什么。

而唐见微她们四人面对着博陵的方向,有终于还巢的喜悦,也有不知前路的忐忑。

童少悬的马车车队在博陵城门开启的第一刻便进来了。

长长的马车队驶入博陵的青槐大道,晨钟滚过沐浴在晨光之中的古老又巍峨的城池,阿难跪在马车的软垫上,小脑袋透过卷起的车帘往外看,被林立的楼宇和极为开阔的街道惊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