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立马抬眼看向他。
林冰洋举起手作投降状:“我可没说她什么啊,你别瞪我。”
“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
文野皱着眉使劲儿想:“我想不起来了。”
林冰洋嗤笑一声:“老年痴呆。”
林冰洋把最后一点酒喝完,抬手叫了一下远处穿着比基尼戴兔耳朵的女服务生,酒杯放在托盘上。
顺便朝服务生泡了个媚眼,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塞在女人的36d里。
“文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就不正常,我劝你啊,最好还是好好看一看自己,摸着自己的心问一问。”林冰洋说:“哦对,你没有心。”
文野皱起眉。
“别等到最后让自己难受。”
“什么意思。”
林冰洋这个人有时候比文野还不着调,但是早年和傅其琛混过一段时间,锻炼得眼睛贼毒。
“非得我说得这么直白啊,啧,那小姑娘,她不是个适合做情人的性格。”林冰洋说:“而且人家摆明了玩真的。”
文野想起程岁安来,目光柔下来许多。
“你要是不早点看清,到最后难受的说不定是你自己。”
文野陷入沉思,气氛有些僵硬。
林冰洋随即轻松道:“但话又说回来,咱们又做不了这个主,这一圈人里头,就属你有这个潜质。”
“什么潜质?”
“成为第一个为了情人放弃合作机会的大傻缺呗。”
文野骂了句“草”,转身给了林冰洋一拳。
林冰洋笑得颤抖,等到安静下来,泳池里反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在他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落寞。
“我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咯。”
文野回头看他,只捕捉到林冰洋的背影,对着个美女扭了两下,美女立马靠过来。
-
程岁安下载了一个视频直播平台的软件,一边敷面膜一边挑上面的直播来看。
热门榜第一就是京城阔少祁刚的订婚宴直播。
宴会举办的地点在平城最大的酒店,整个酒店都包下来,中间的最大的宴会厅摆放着两个人的照片,到处是鲜花和美酒,穿着高贵晚礼服的人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红毯,明星们在门口下车,被狗仔们的长/枪/短/炮拍过之后才进会场。
各种摄影设备,各种工作人员,一场订婚宴,倒像是什么高级的慈善酒会,明星们摆完pose就要去捐钱了似的。
电视就这么开着,程岁安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
主角男女就要登场,程岁安放下手里的事情。
电视里的安陆菲穿一身定制长裙,带着碎钻的裙摆包裹着玲珑身材,长发卷曲着垂至腰际,妆容无比精致,镜头拉近都看不到一点毛孔。
唇边带着一点笑容,眼下那颗玫瑰色泪痣让她看上去温柔又俏皮。
程岁安脑海里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在一次收拾文野衣服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好几个人的合影,程岁安只看了一眼就被文野抢走了。
“别随便动我东西。”
可事实上程岁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长着泪痣的女孩,她还好奇:“这是谁啊?好漂亮。”
文野与有荣焉:“我高中同学,漂亮吧?我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惊艳。”
惊艳。
现在程岁安终于理解了。
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惊艳的人,该多么漂亮。
可能是程岁安太敏感,或者说她太了解文野。
文野夸赞她的一瞬间程岁安就听到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
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和她眉眼间有一点相似?尤其是那颗泪痣。
还记得她和文野第一次见面,文野醉意朦胧埋在她脖颈叫她安安的场景。
程岁安试探性的问:“她叫安安,是吗?”
文野挑眉:“你认识她?”
程岁安就确定了。
陈媚说得一点没错,程岁安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安陆菲这个人。
知道她自己在文野心里的真正身份。
她也有纠结过,这是一场飞蛾扑火,除了粉身碎骨不可能有其他结局。
但是程岁安离不开。
她离不开文野,也有一点不甘心。
她在赌,赌时间能培养出爱情,赌上她所有的青春,一定能换来文野回头,哪怕只有他一点点的真心。
也算她赢。
所以程岁安是不计较的,不计较文野有多少个女人,不计较他有多爱玩,有多花心。
她们不可能有她这样爱他,更没有她这样的时间基础。
等到文野意识到是她一直陪在身边,自然就会爱上她。
这就是程岁安执着的原因。
其实就连陈媚最后的猜测都没有错。
曾有一段时间文野厌倦程岁安。几乎半个月都没有来找过她。
程岁安出门染了头发,换了裙子,给文野打电话让他过来。
那天文野连着要了她很多次,几乎疯狂的做,房间的每一处都留下他们爱过的痕迹。
这样卷曲的头发,漂亮的裙子,再加上她的泪痣,是不是很像某个人?
这样的事情程岁安就只做过那一次,因为当文野带她到达顶峰时,叫的是“安安”这个名字。
程岁安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划过。
这不是爱情,更不是她想要的真心。
这是一场愚蠢至极的自取其辱,是濒死之人丧失理智的饮鸩止渴。
程岁安在一声声的“安安”中告诉自己,以后,哪怕思念他到死,都不会再这么做。
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感觉,可这些记忆太过苦涩,即使被冲淡一些,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苦不堪言,令人难过至极。
电视里戛然而止的音乐拉回程岁安的思绪。
漂亮的女主人公表情管理失败,不可置信的看着穿着西装的男人。
祁刚甚至还在顽劣的笑,他朝大家点了点头。
“对,你们没有听错,”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跟安陆菲小姐订婚,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扭头看向安陆菲,斜斜的咧了咧嘴角:“抱歉啊。”
这场事故突如其来,从现场切到的几个观众的画面来看,新郎突然悔婚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直播被迫中断,可是祁刚说话的视频还是挂上热搜,评论区里争吵不下。
有人说祁刚是真性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她就没办法和她在一起。
有人说祁刚要是真的一开始就不想在一起可以私下和女生说,何必现在闹成这样。
还有人说这场订婚直播就是为了博眼球赚热度,现在两位主角背后的公司全都股价暴涨。
这和爱情有什么关系,这不过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说不定人两个人都愿意。
程岁安关了评论,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今天晚上文野应该又不回来了。
程岁安放下手机,窗外的雪景很美,夕阳西垂,朦胧胧的金光映在白雪上。
房间安静得不像话。
程岁安找出一张干净的画纸,慢吞吞的支起画板,手机里找出一支舒缓的轻音乐。
她早习惯了等待文野时的安静。
现在也不例外。
-
文野赶到酒店的时候,安陆菲还穿着订婚长裙,蹲在地上哭成泪人。
看到文野的身影,安陆菲立马起身,哭着抱住文野。
脸上的妆还没卸,被眼泪冲刷成一条一条的。
抱住文野的时候,文野在心里别扭了好一阵。
周围都是来参加宴会的朋友,还有安陆菲的母亲。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个祁刚真的是……”
安陆菲哭得伤心,手上都没有力气抱他了,只能揪着他的西装,头抵在他肩膀。
“行了行了。”平时最能说会道的文野,安慰起人来竟然有些匮乏:“行了别哭了。”
“我现在,我现在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被未婚夫悔婚。”安陆菲带着浓浓的鼻音:“全场直播,他弄这个全场直播就是为了让我难堪的。”
文野皱着眉,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这场直播——她会不会看到?
安陆菲的母亲有些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没有没有,别想这么多了啊。”
安陆菲肿着一双眼:“我爸呢?为什么还没来。”
她母亲不太好说,“你爸爸……他……工作忙。”
两行清泪从安陆菲眼中流淌。
周围的人都在或真情或假意的安慰着安陆菲,声音乱成一团。
文野手机调了震动,完全没有听到电话响。
程岁安打了第三个电话没人接之后放下了手机。
从猫眼往外看,门口的两家人还在打架。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正画着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男人的暴喝。
程岁安吓了一跳,没敢开门,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是邻居两家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
她在看的时候刚好其中一个男人揪着另一个人的领子把他摔在她家门上。
一张脸直直的放大在猫眼处。
程岁安全身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张放大了的脸,越想越害怕,颤抖着手给文野连续打了三通电话。
都没有人接。
这个时间了,他应该在安慰她吧。
怎么可能有时间管自己呢。
程岁安回到房间,把自己锁起来,然后报了警。
“在你家门口打起来的?”
“是的。”
“能说一下你家的地址吗?”
程岁安报出这里的地址,警察说他们马上就到。
程岁安放下手机,一个人蜷缩在床上。
卧室没有开灯,窗外的天空想一块深蓝的宝石,天边挂着一弯淡淡月影。
她抱着自己,似乎还是能听到门口的声音。
这种细碎的打架声和怒骂声和记忆里的声音混到一起,她有些分辨不清。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被母亲打得满地爬满地躲的小女孩。
她在躲闪的时候听到邻居们议论,有的说她可怜,有的说这女的真不是人。
大家都很生气,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帮她。
因为母亲有精神病。
精神病杀了人是不犯法的。
所以没有人敢出手。
母亲发起狂来完全没有理智,下手又狠又痛,时常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程岁安的童年记忆非常模糊,是因为有一次母亲打得太重,她的头撞在桌角,以前的记忆就不那么清晰了。
只有偶尔在牵起某一个点的时候会回想起来那段恐怖的记忆。
就比如现在。
警察还是不来,门口的打架还在继续。
程岁安一遍一遍回想起猫眼里那个男人的脸。
她看着手机。
文野,给我打一个电话吧。
求你了,找我一下。
想起我一下。
她在心里祈求许久,仍然杳无音信。
程岁安的眼泪卡在眼圈,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脆弱得不行,动不动就想哭。
明明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懦弱,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眼泪流出一颗后面的就藏不住了,连成线的往下掉。
努力绷了七年的弦。
此刻被眼泪冲刷得摇摇欲坠。
哪怕她想好好道别,他都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
凌晨一点,文野把哭到睡着的安陆菲送回酒店。
把她放到床上,随便看了眼手机,三通未接来电。
文野正要走,手被醒过来的安陆菲握住:“文野,别走。”
文野抬起头:“我去回个电话。”
安陆菲心里有一种预感,一旦文野回了这个电话,他就一定不会留在这里。
“别走。”
文野皱起眉:“松手。”
安陆菲的眼泪再次流出来:“文野,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文野看着她的眼泪,心里升起一阵烦躁。
安陆菲哭得太可怜了,整张脸都是肿的:“和我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
“和我在一起,文野,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安陆菲克制自己不去看文野的手机。
不然她总会想起那天文野帮她泡泡面,她不小心把泡面汤洒在文野身上,他在浴室洗澡时她接到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是温柔的女声,她说她摔倒了,然后试探性的问他能不能去接一下她。
在文野的手机里接到女人的电话,这很寻常,这不要紧。
不寻常的是这通电话的来电显示。
看到“老婆”来电的时候,安陆菲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人,能让文野这样的男人备注“老婆”。
怒意像滔天巨浪,瞬间把安陆菲淹没。
她用自己最甜的声音接了电话,语意模糊的说文野在洗澡。
然后删除了通话记录。
安陆菲当时并没有想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她一定要这样做。
那种滋味就好像,从小一直属于你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
很不爽。
安陆菲潜意识里觉得现在文野的这三条未接,都来自这个号码。
所以她要极尽所能留住他。
属于她的东西就只能属于她。
谁也别想抢走。
安陆菲缓缓仰头,吻上文野的嘴唇。
贴过去的一瞬间,震动再一次响起。
文野立刻回神,把电话接起。
是李明城打过来的。
“文总,和蔺总合作的那批货出了点问题。”
文野放下安陆菲,转身走到外面:“什么问题。”
“可能需要您亲自到晋城一趟。”
“我知道了。”
“要定明天的机票么?”
“别定早上。”文野说:“中午吧。”
李明城:“好的,我去通知程助。”
“哎不用。”文野说:“我自己告诉她。”
李明城:“好的。”
挂断电话的时候屏幕上亮起现在的时间。
十二月十三日。
文野猛地一拍脑门。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昨天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情。
-
文野一路狂奔,到家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
在楼下等电梯的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他一路跑上九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只是恐惧一路追赶着他,好像回去再晚一点程岁安就会不见了一样。
风风火火推开房门,程岁安在床上睡得正沉。
还好,还好。
文野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
在外面换了衣服冲了澡,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借着朦胧月色,看着程岁安的睡颜。
文野的心终于踏实一些,他俯身在她唇边轻轻亲吻一下,指腹抚着她脸颊。
“这才乖,要自己先睡,不要一直等我。”
文野翻身上床,把程岁安抱在怀里:“对不起啊,迟到了但是……生日快乐。”
昨天是程岁安二十六岁的生日,可是文野一整天都没有回家。
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
文野亲吻着程岁安的睡颜,程岁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没抱一会儿就推开他,转身到另一边去了。
文野也没多想,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攥起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黑暗里的程岁安睁开眼睛,躺在床上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一直到天亮。
文野被饭香叫醒。
程岁安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文野食指大动,晃进厨房从后面抱住她。
“宝贝儿。”
低头在她的脖颈处细细密密的亲吻。
程岁安轻轻推开他:“稍微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文野看到流理台,眼睛都亮了:“这么多菜啊。”
程岁安“嗯”了一声:“去刷牙吧。”
文野洗完漱出来,餐桌已经摆好。
还以为程岁安会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
幸好,他的安安还是肯惯着他。
文野兴致勃勃的拿起筷子坐在椅子上,告诉她定机票的事,程岁安点头:“我知道了。”
文野看着程岁安安静的眉眼:“对不起啊,我忘了……昨天是你生日。”
程岁安丝毫没有停顿,“没关系。”
“我,我给你补过,过年,不,不,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去夏威夷,好好玩一玩,就当是给你补偿,好不好?”
程岁安点点头:“嗯,好。”
文野皱了皱眉:“你不相信我啊?”
程岁安已经吃完了,把她自己的碗筷收起来:“相信。”
文野还想说什么,程岁安说:“机票时间是十点,李明城马上就到了。”
文野:“不是说中午走么?怎么这么早?”
程岁安:“天气原因,只有这一班。”
文野有点不高兴:“那好吧……我还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程岁安把熨烫好的西装拿过来:“到那边的车和酒店我已经约完了,李明城说事情不严重,你不用太担心。”
文野刚把西装穿好就转头来抱程岁安,头抵在她脖颈不肯走。
“我好想你啊我不想去……”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那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夏威夷。”
“好。”
“那你现在就定机票。”
程岁安看了眼时间,“我定完发给你看。”
看她这么平静,文野终于放下心来。
可他还是有些心慌。
这几天一直心慌,总有一种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的不祥预感。
说不出来。
“微信发给我看。”
“好。”
文野换完鞋,又讨好似的把手机拿出来,指着微信界面上的置顶:“你看,我把你放置顶,这样就不会错过你的消息。”
程岁安看也没看他的手机:“嗯,好。”
文野还是不肯走,抱着她索吻。
程岁安没办法,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被文野扣住后脑,深深的回吻过来。
吻了好一会儿。
文野松开她:“再他妈吻下去老子就控制不住了。”
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走了。”
程岁安双唇嫣红,笑着点点头:“嗯,拜拜。”
电梯刚好到了,文野匆匆忙忙上了电梯,没回头:“嗯嗯嗯,拜拜。”
如果文野稍微细心一点就能感觉出程岁安的不同,爱与不爱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
可文野丝毫没有感觉到。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份爱存在的意义只在于程岁安一个人。
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程岁安跑到窗边。
其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可她仿佛还是能大致猜到李明城的车停在哪里。
文野坐上车。
李明城把车开出小区。
程岁安无力的坐在地上。
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
也跟着下楼。
陈媚的出现打破她有关于“家”的幻想。
安陆菲的回归让她终于意识到,文野不爱她这个事实。
程岁安这么木讷呆板,她用了七年的时间,才终于认清文野这个人。
梦寐以求固然是好,可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梦寐难求。
那天上午九点多,“妄图摘月亮的人”那个账号突然爆更,连续发了七张画作。
画里依然是那个男人,能细微看出年纪的变化。
每一张都是不一样的好看。
最后她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条文字动态。
妄图摘月亮的人:再也摘不到了。
程岁安退出微博,把手机放回口袋。
拖着行李箱一路走出小区。
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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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