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来对长陵道:“舍弟不懂事,让南姑娘见笑了。”
长陵表示理解。
这年头谁家还没养一两个倒霉的弟弟妹妹?
果不其然,这符宴旸一走上前来,便不着调张口道:“嫂……南姑娘,我听说你是五毒门的门主啊,五毒门是不是有许多神奇的诡术,可以改变人的样貌啊?”
长陵一怔,“嗯?”
“要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美的人?”符宴旸伸手一指道:“哇你这鼻子,该不会是用什么玩意给……”
“捏”字音未落,符宴旸的鼻梁就给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哎呀哥,我是你亲弟弟!你用得着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嘛……”符宴旸悻悻捂着自己的鼻子后退两步,对长陵笑嘻嘻赔了一礼,“南姑娘赶路辛苦,纯逗个乐,别当真哈。”
是不是逗乐长陵不晓得,假若站在这儿的真是南絮本人,这小鬼头多抵是命不久矣了。
长陵看向符宴归:“你弟弟倒是挺有趣的。”
丞相府的别苑临池而立,看来最近府上没有什么客人,整座楼两层五客居,任长陵随便住。二楼的阁间最亮堂,一跨进去就闻到了股清新的檀木香,仔细打量,从墙壁、长椅、梳妆桌到铺着绒皮的地板,仿佛处处都写着“我很有品”四个大字。
长陵连袜子都懒得脱,整个人栽在柔软的床榻上,朝外头探着脑袋的丫鬟道:“我要睡觉,不需要伺候了。”
话毕,双眼一闭,竟当真就这么睡死过去。
这一觉从日上三竿睡到了日薄西山。
府邸内各处灯笼都亮了起来,灯光透过雕花窗桕映了进来,细细碎碎的撒在铺盖之上。长陵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顺带在伸懒腰的时候运一会儿子丹田真气。
好吧,释摩真气一如既往被麻魂散关的牢牢的,除了先前恢复的那一两成,其余的连一丝一毫都没走漏出来——
妥妥是遇到了克星了。
早知道就不急着跑路了,也不知道现在五毒门还有没有剩活口,上哪儿能搞到麻魂散的解药。
长陵兀自叹了一口气,正欲套上鞋子,一捞没捞着,低下头,她那双破鞋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云锦鞋。
就是她最怕的那种绣满花脚底板还厚厚搁着一层的那种高头鞋履。
长陵眼角不自觉跳了一下。
这时,侍在门外的丫鬟约莫是听到动静,叩了两下门踱了进来,笑道:“姑娘醒了?老爷出门前吩咐翠珠服侍姑娘更衣。”
丫鬟手中捧着一件叠好的衣裙,正要上前来,长陵伸长手臂示意她站住:“我的鞋呢?”
“鞋不就在榻边……喔,姑娘是说您来时穿的那双么?翠珠看鞋底下破了个洞,想必是穿不了了,就把它给丢了。”
“……”长陵按了按额心,翠珠看她变了脸色,弱弱问:“那鞋很要紧么?”
长陵见小姑娘满眼的战战兢兢,一时脾气都不知该怎么发,“……不要紧。”
翠珠松了口气,“姑娘,南苑的琼夫人听说您来府上,今夜特意设了小宴差人来请您,您想去么?若是不想,我就让膳房直接给姑娘备饭了。”
“琼夫人?”长陵敏锐的挑了一下眉睫:“是干什么的?”
琼夫人就是丞相的妾室,虽说是个姨娘,却是符宴归唯一纳的一位夫人,想来地位尊宠也当与正房无异。
难怪他白天支支吾吾的,想是怕南絮介怀,不知如何开口。
长陵拢着袖子信步走在廊道上,嘴角不由翘起:“就说了这么老了不可能不娶妻……”
小丫鬟跟在身后听她嘀嘀咕咕,迷惑道:“什么老?”
“没什么。”
长陵穿过一条羊肠小道,迎面就看到一处园子,石门牵藤引蔓,绕过墙内,墙中开了一隙,清泉自外湖顺竹而出,浇灌着院内的几株梨花树。
树下设有桌椅,桌上摆着几道蜜饯干果,南苑的丫鬟见来人了,忙踩着小碎步上前招呼,一面看茶一面说夫人马上就来。
长陵不是出于好奇才来见这琼夫人的。
虽说冒名顶替是时时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越是临近金陵,她对于符宴归就越是疑虑窦生。
比如,他分明是与南絮约好翌日清晨再去接人,何以当夜会出现在参狼山下?村庄遭焚,他不可能毫不知情,却又为何在她醒来之后对此事只字不提,只简述了她“五毒门主”这个身份及两人的婚约,继而佯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带她回金陵。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下令屠村的幕后主使多半就是符宴归本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动机和之后的举措就太反常了。
他没有在长陵昏倒之后就把“南絮”给办了,足见他并没有非置人于死地的意思,可假若真的对自己的小娇妻一见钟情,哪舍得用炮仗轰寨?
一进金陵,他不急着把人送回荆家,却直接领回自己的府上安顿……
长陵在这一连串的匪夷所思之下品出了一点儿阴森森的味道。
她不是个马虎人。
正因想不明白,能不能走,该不该留,反倒需要三思了。
左右看不透,不妨先来观摩他的妾,万一是个嫉妒上了头的女人,说不准还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来。
长陵正兀自构思着如何套话,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南姑娘久候了,怪我,为了这一笼灌汤包,耽误了时辰。”
话音还隔着两丈远,饭菜香就已飘近。
转过头,但见女子一袭烟裳委地,光看那分花拂柳的身姿,便能端想出几许妩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