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他四婶子,你也不用责备孩子,你说这算哪门子事啊?都过去九天了,怎么连尸体也没捞上来?咱光把衣服埋进去能行吗?”一旁,另一个亲戚数落着东子娘。
是东子娘做主办了这丧事的,要不然,依着人家的规矩,不见尸体是不能办丧的,毕竟,见不到尸体谁也不能确定人就这么没了。
“还用捞吗?肯定是被那妖女收去了,还说啥?能捞的上来吗?每年死在弱水里的人还少吗?有几个捞上来的?哎!”东子娘长长叹了口气。
妖女?东子娘的一番话立刻引起了无双的注意。杜伯拍了他下,示意不要多管闲事。江湖人可不是慈善家,救人归救人,但可不是谁都救的,凡事要讲个缘分,这东西就跟算命一样,是有限数的,不能触犯黄河的禁忌。
“张师傅?我们家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你不是口口声声答应把我爹的尸体捞上来吗?可你看看,现在都九天了,丧事都办了,我爹他人呢?”东子质问着坐在他娘左手边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又黑又壮,上身光着膀子,露着健壮的肌肉,别看皮肤黑,但却很细发。
“他是个黄河手艺人。”杜伯小声在无双耳边说。为啥这么说呢,这老黄河手艺人啊,一眼就能认出同行来。
你看,这汉子别看黑,但皮肤好,这说明他常年在水中活动,黄河水都侵入了皮肤,他那黑可不是晒的,而是黄河水的浑浊色。再看他那双大手,虽然大,可指尖纤细,指甲里还残留着黄河中的河沙呢,那股子腥味杜伯进来就闻到了。
张师傅惭愧地低着头,也不敢言语,任凭东子使劲儿摇晃着他。这对于一个黄河手艺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还钱!还钱!我们家花了那么多钱白花了?你还有脸来吃酒?你个不要脸的骗子!”东子岁数小,小孩不懂规矩,喝了几杯酒嘴上也口无遮拦起来。也不怪他这么说,想请黄河手艺人出山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家花了钱,到头来没捞到尸骨,那能善罢甘休吗?
“东子,你说啥呢?不可对张师傅不敬!”东子的无礼热闹了当娘的,妇人站起来甩了他一个嘴巴,打的孩子脸都肿了,东子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其他宾朋纷纷上来劝架。
“东子,你放心,是张叔无能,这钱我肯定退给你,不过从此之后你可切莫再提为你父亲捞尸一事了,别说是我,就算你请来甘肃的黄河捞尸人恐怕也捞不回来了。”张师傅无奈的说道。
此话一出,就见杜伯脸色马上阴了下去。
“那东西太邪乎了,我并非寻不到你爹的尸体,只是,若我强行夺回他的尸体,非但尸体捞不起来,反而会把我的命也搭进去,那是钱的事吗?东子,算了吧,像你娘说的那样,这都是命呀!若你爹不惹了那妖女会是如此下场吗?”张师傅说的话不太好听,但所有人也没有一个站出来为死者辩解的。
“这位兄台说的话我就不太爱听了,死者为大,身为黄河手艺人,你既然收了枪就得办事,要不然你起初时候就别收这钱,如今尸首老不回来,又要退钱,这是什么道理?岂不是把黄河手艺人的脸全都丢尽了吗?”杜伯突然站起身来,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训斥张师傅说道。
“嘶……这位前辈如何称呼啊?”张师傅眯着眼睛咂嘴,打量了一眼杜伯。
他还年轻,没有杜伯那么好的眼力,只是隐约也在杜伯身上嗅到了一股黄河水中的腥味,那腥味跟其他水域的腥味不同,黄河水有独特的味道,有泥沙中的浑浊,有鱼虾们的腥臭,也有黄河水中的邪气。
“在下甘肃人,姓杜,也算是做了一辈子老渔民了,刚才这位张师傅说的是不是有点邪乎了?俗话说,邪乎不压正,只要你们这些老手艺人用心,那就没有打不上来的尸首,你可寻到尸首现在沉于何处啊?”杜伯又问他。
在黄河边上的人可没有几个敢说大话的,这地方,天顶上没有老天爷,地底下也没有阎王爷,这里是黄河,这里只有他们的河神,龙王爷和黄河大王!你没说的一句话都瞒不过河神。既然这姓杜的西北人能如此说,可见他也是个老手艺人了。不免让张师傅高看了一眼。
“这位杜前辈,晚辈不才,却已经用问水古法寻到了尸首所沉之处,只是,此处水域情况复杂,水下冤魂厉鬼极多,向来无人敢靠近,实在是爱莫能助呀!”张师傅很惭愧,也不敢瞒着事主,只能实话实说。
第55章 水骨
“哈哈……孩子,你这问水的手艺是谁所传啊?你姓张?那你的父亲可是张水鬼呀?”这位张水鬼在六七十年代时候可是黄河流域响当当的大人物了,跟杜伯一样,张家也是黄河捞尸人,拜的也是铁头龙王。比起本领来,二人是半斤八两,因此也格外的亲,不过平时都很难见面。
“杜前辈知道我父亲?”
“少魁爷,二位,这位可能是我已故旧友的儿子,若是别人的事我杜老汉肯定不多管闲事,不过既然是张家的买卖,那我就要管上一管了,若少魁爷无事,明儿一早可愿跟我去水上走一遭啊?”杜伯喝了几口酒来了兴致。
无双笑了笑,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道:“愿意奉陪。”
张师傅也算是个江湖人了,江湖人没啥不能没心眼,杜伯就不用说了,一身的黄河水腥味儿,再一打眼,他身旁坐着的这一男一女,男才女貌就不用说了,个个看着都是精明主。世上数十亿人,别看人多,有的人长的一模一样,连那表情可能都一样,但是,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不同的气场,每个人的气场是不同的,明眼人可以看的出来。
“各位还没地儿住吧?要是不嫌弃就住寒舍如何呀?”张师傅赶紧客套地对无双说道。
“你家有酒嘛?”陆昊天擦了擦嘴上的油,看来是还没吃够。
“有有有,管够喝,哎哟,真是许久不见你们这些东北大汉了,爽快,走走走,这就跟我回家!”他转头对那个哭闹的半大孩子说,东子,也许你爹的尸首有着落了,赶紧准备点好吃好喝的送到我家中,丧事也暂缓,先放一放,信我的没错。
能让他在这儿碰着杜伯这种高人可真是他的福分了,黄河两岸提起杜伯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杜家祖上无数代都是黄河捞尸人,从没有他捞不上来的尸体,虽说张家也算是捞尸人,拜的也是铁头龙王,不过人家杜家可是真传,说白了吧,张家或者下游其他的捞尸人,都是从人家杜家学来的本领,哪能跟人家比呀?
张家就在弱水镇东边不远的河边上,小院挺大,五间红砖大瓦房,院里晾着一张血红色的大渔网,一进来就嗅到那股腥味了。
“唉呀妈呀,真臭,我说老张啊?你就不能晒干净点嘛?这味也太大了吧?我跟你说,你用它捞鱼,鱼都得让你熏跑了。”陆昊天捏着鼻子直皱眉头。
“傻狍子,这不是捞鱼的,这是捞尸的,没闻着尸臭味嘛?”无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看你这没见识的傻样。”
“是是是,谁有你少魁爷有见识呀?对不对?整天就跟这些玩应打交道呢。”
身后楚天月使劲儿掐了一把他。“陆少,在外边别瞎说。”
“不好意思,寒舍简陋了些,三位就随意吧,当成自己家一样,我去准备些饭,可能你们还没吃饱吧?我知道你们东北人能喝,今晚上敞开了喝,我舍命陪君子!”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不好吧?”无双看了看杜伯。
“哈哈……放心的吃,没啥不好的,他张家得了问水的真传还没付学费呢,问水养活了他们张家这么多代了,请咱吃顿饭那都是少的。”谁知,杜伯可一点都不客气,真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也不怕老张笑话。
“杜伯说的不错,我张家是欠了杜家的债,几位不必客气了。”原来老张早就看出来这西北老汉是问水一脉的传人杜伯了。
“你这小子,还敢乱说?老汉我来问你,为何收了事主的钱不给人家捞尸?你这不是要坏了我问水一脉的规矩吗?”刚一进屋,杜伯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这老张膀大腰圆的,可却被杜伯一个老头训的面红耳赤不敢言语。
“杜伯,你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他肯定也有难言之隐,都是老手艺人,别骂了。有话好好说呗。”无双为老张求情。
杜伯说少魁爷休要为这不争气的家伙求情,行行有行行的规矩,我们问水一脉做的就是这水上的买卖,当初你要么不要收人家的钱,不要默许,你收了钱,已经出水,为何无功而返?若按门内的规矩,我此刻就应该用鱼刺戳了他的水骨!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黄河边上的手艺人们都有自己的规矩,问水一脉可是不小,分布在黄河流域的问水人少说也有数十人了,大多数干的不是渡水就是捞尸,要么就是寻龙。当然了,这里的寻龙可不是无双做的寻龙脉的勾当,而是寻水脉。问水里边还有一种很特殊的手艺人,叫寻金。言下之意就是寻找分布在黄河中的金脉。这些都是题外话,咱今儿要说的就是问水一脉的捞尸人。
问水人一般都是传男不传女,只传给膝下独子的,也有些收徒弟的,但不管是这门老手艺怎么代代相传,都要讲究个缘分,缘分不是说跟师傅之间的缘分,而是跟这条母亲河的缘分。比方,有些人天生会水,你看,有些小孩失足落水,不用人救,自己啪嚓两下就游上来了,还有些,天生肺活量异于常人,能在水下憋气好几分钟,这都是缘分,一般这种人几乎都是水命。
问水人收徒就要讲究这些,他不能胡乱收徒弟,像无双这样的,你给人家多少钱人家也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