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不看她,只专注地站在少奶奶身边,等着少奶奶决定。
片刻后,林善舞说道:“你是夫君救下的,丢掉的又是夫君的东西,还是由夫君来处置吧!”
她话音刚落,一身湿气的傅家宝就从耳房出来,一脚跨进了大厅里。他狠狠瞪了画翠的背影一眼,才道:“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
画翠并不晓得大少爷方才瞪了她一下,听见大少爷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希冀地望了过去。
傅家宝说出下一句话,“那就把她赶出东院吧!”
画翠失望极了,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塌了下去。
林善舞瞧画翠那模样也挺可怜的,侧头问阿红道:“家里可有哪个地方缺人?”
阿红规规矩矩道:“回少奶奶,只缺一个在大门口做洒扫的粗使丫头。”不巧,先前在门口做洒扫的丫头就是阿红。
于是画翠就这么被安排了下去。
看着阿红将画翠领下去,傅家宝转身就回去了,那背影瞧着气哄哄的。
林善舞本来没什么反应,但是想起费嬷嬷说的傅家宝在意她的话,再看傅家宝那迈着大步子,连那湿漉漉的头发都几乎要甩起来的样子,就没来由觉得好笑起来。
她摇摇头,站起身跟在傅家宝后头进了屋子,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傅家宝在抱怨。
“要我说,这种连主人家东西都敢乱丢的丫头,就该麻利赶出我傅家!”
林善舞说道:“可她年纪这么小,瞧着也挺可怜的。”
傅家宝听了这话,却更生气了,站起身瞪着林善舞,“她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吗?”本来还想再抱怨一通,但是余光瞥见林善舞挂在腰侧的擀面杖,他一下就怂了,只能又坐回去,嘴里嘟囔道:“明明丢了东西的人是我。”
林善舞见他这仿佛丢了贵重宝物的模样,又想起费嬷嬷说的那番话,心里便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顿了顿,她说道:“这丫头可是你拼了命从山贼手里救下来的,又生得眉清目秀,话本里还常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说法,你就半点不心动?”
傅家宝似乎听不太明白,莫名其妙道:“什么心动?”
林善舞试探地看着他,“比如……把她收下纳为妾室?”
闻言,傅家宝震惊地看着她。
林善舞觉得他这表情实在奇怪,仿佛一个女子刚刚得知丈夫想要另结新欢时,那种复杂、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她直觉有些不妙,也不知怎的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下一刻傅家宝就蹦起来大声咆哮道:“你还是不是我娘子!”
林善舞:……
他似乎非常不开心,又很是烦躁,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房中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他似乎忍了又忍,才忍不住对她比划道:“你是我娘子你晓不晓得?哪里有做人媳妇主动张口给丈夫纳妾的?”
林善舞回忆了一下这个时代对女子贤良淑德的要求,说道:“有啊,不是说贤惠的女子都会给丈夫纳妾?”
傅家宝脱口而出道:“那些都是装的,哪里有人能贤惠成那样子!”
林善舞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傅家宝今晚这言行,怎么瞧都像是有故事的样子啊!
而傅家宝,对上林善舞打量的视线,头脑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跳起来对着林善舞吼,还企图对她说教,他顿时觉得自己被擀面杖抽打过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又一步,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总之,我对那丫头没有心思,你别、别乱猜。”
见状,林善舞微微一笑,她抽出擀面杖,在傅家宝僵硬的视线当中将之放回桌上,才对傅家宝道:“我没有乱猜,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试探你的。你要是敢纳妾,或是敢背着我跟其他女子相好,我就用这擀面杖敲断你的腿。”
要是平时,傅家宝听见林善舞威胁说要打断他的腿,他肯定会惊得打哆嗦,但是此刻听了这话,傅家宝反而大大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娘子还是在意他的,瞧瞧,这不都威胁上了?
傅家宝心里美滋滋的。
而林善舞,她看着傅家宝那一副确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打断腿的模样,又莫名觉得好笑。
之前,傅家宝对她的态度变好,还说要好好跟她过日子,林善舞以为这是因为她救了傅家宝,傅家宝对她心存感激,又畏惧她的武力,所以才妥协。可是看他大半夜跑出去找一双不值钱的草鞋,又扛着被她打了那么多下还不肯放弃的言行,又叫林善舞迷惑了。
直到费嬷嬷那番话,才将林善舞点醒,原来,傅家宝心里有她这个人。
林善舞真正处于少女时期时,也有过心动之人,可后来在江湖中漂泊,每日都要挣扎求生,早就不敢奢望能拥有一份正常的感情了,此时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顽劣的少年对自己怀着一腔心意,着实叫她意外。
虽然咋咋呼呼毛病一堆,可这腔真挚热诚的心意,实在动人。
想到这儿,林善舞看着傅家宝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燥的巾子,在傅家宝受宠若惊的视线中说道:“我给你擦擦头发吧!”
说着,没等傅家宝反应过来,就将巾子盖到他头发上轻轻擦拭起来。
起初,傅家宝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但目光里透着欣喜。过了一会儿,他身子越来越放松,忽然说道:“娘子,你等会儿,我先躺到榻上。”说着就脱掉鞋子躺到了软塌上,还把头发捞起来垂在软塌外,示意林善舞给他擦干。
林善舞瞥他一眼,“你还挺会享受。”手上却继续给他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道:“你身上伤还没好,以后可不要没擦干头发就跑出去了。”
傅家宝躺在那儿享受着媳妇的关心,闻言笑道:“知道了。我还不是怕你随随便便放过那丫鬟。”
林善舞轻声说道:“好歹是你救下来的,又不是家里签了卖身契的,我怎么好随意处置?”
“就因是我救下来,才更不能放过!”在林善舞疑惑的视线中,傅家宝言之凿凿道:“娘子你想啊,这要是桩买卖,你夫君我就亏大发了!挨了一顿打,躺了好几天,花用了那么多药材,结果她活儿都没干几天,反倒把我鞋子给丢了。气死我了!”
林善舞忍不住笑道:“你那时候可是奋不顾身地救她,这会儿怎么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傅家宝不假思索道:“这哪儿能一样,一码归一码,当初要换做是个小女童、小男童,又或者是个老人家,我也一样会冲上去?这叫侠义精神,这跟怜香惜玉有甚关系?”
林善舞听了这话,心想:看来傅家宝的武侠话本没白看,至少学的是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而不是那些阴险鬼蜮的伎俩。
傅家宝可不知道自家娘子心里在想什么,他躺在软榻上,惬意地翘起一条腿,继续道:“再说了,我自己有媳妇,凭什么要对别人怜香惜玉?”
林善舞接道:“这么说,你只对我怜香惜玉?”
谁料听了这话,傅家宝面上却有些窘迫,因为他想起来了自家娘子那强大的武力,有些赧然道:“那你让我怜香惜玉不?”
林善舞噗呲一笑,推着他坐起来,拿起梳子给他梳发,却并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