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2 / 2)

千算万算,唯一没算到的是甄停云竟是非要追究这事,她的一颗心仿佛被灌满了冰渣子,又冷又沉,只余下说不出的惶恐与后悔。

此时,她只能紧紧盯着甄停云,忐忑不安的提防着对方把事情说出去。

然而,钱满月也不是傻子,她在心里近乎清醒的意识到了一点:就算甄停云把事情说出去了,她又能拿甄停云怎么办呢?!说到底,一步错,步步错……

结果,甄停云居然真就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恭恭敬敬的将那些剩下的香料拿上去给先生过目,口上说道:“这是家中师长给我准备的香料,昨日被人损坏了大半,实是可惜……我便想着来请教先生,不知这些香料作价几何?”

负责制香课的虞先生闻言微微蹙眉,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甄停云递来的纸包。

虞先生乃是当世的香道大家,很多时候只略一闻便能分辨出许多香料,也正因此,她此时细嗅其香,脸上神色不由也变了变,抬手便打开了包着香料的纸包。

如冰片、苏合、安息等基础香料,她只略看了一眼便已明了。

最后,她的目光便落在最末的几块香料上,一贯沉静温雅的面容便似冰面碎裂,显出了无法抑制的惊色。

“竟然真是沉水香!”虞先生情不自禁的用器物,小心的拾起那块香料,细细打量,犹自感慨,“沉香可分三种,其上者入水即沉,名‘沉水香’;次者半浮于水中,名为‘栈香’;最末浮于水上,名为‘黄熟香’,你这块沉水香真乃上上品!”

随即,她又小心翼翼的拾起另一块香,深品其香,既惊且喜,竟还有几分恍惚和不敢置信:“果然是白奇楠!这香味,只要闻过的,此生再不会忘。”

一时间,虞先生仿佛已忘了面前的两个学生,只垂首静静的细品其香,如痴如醉,竟是有些沉醉不知旁事的模样。

甄停云只得提醒她:“先生,这白奇楠是……”

虞先生闻声回神,这才与跟前的女学生们解说道:“据说,前朝有一位巨贪被抄了家,人们从他家中抄出了五千斤沉香与三块奇楠——纵然那巨贪在当时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可他手里也不过只有三块奇楠!由此也可见奇楠之珍稀罕见。”

“奇楠的质地比沉香更加柔软,它无需燃烧便能散香,其香纯正持久,奇特罕有。最奇异的是,当你将它置于熏炉时,你会发现,它的头香、本香和尾香亦是各有不同——每见此香,每品其香,我便要感慨自然的神奇莫测。你们要记住,这才是真正的可遇而不可求,堪称无价的奇香。”虞先生徐徐道来,语声柔和而沉静,“也正因如此,方才有人会说‘积德三生可闻奇楠香;积福八生方品奇楠香’。”

“而奇楠又分为白奇楠、莺歌绿、兰花结、金丝结、铁结等。你这块是上等白奇楠,最是珍贵。”说着,虞先生又拾起另一块切面为墨绿的香,郑重的与她们介绍道,“这是莺歌绿。”

甄停云从未听说过这些,此时自然是认真听讲,心中颇有兴趣。

与之相反的是钱满月,她此时已是大致猜到了甄停云这些香料的价值,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住。

事实上,哪怕是虞先生,她此刻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要知道,虞先生她制香半生,见多识广,此时都要怀疑自己这辈子积攒的福气是不是都用在了今日?她究竟是何德何能,今日竟能够看到这么多稀世罕见的奇香珍品同在一处。

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随即,虞先生又看到了最后那块白色的香块,嗅了嗅,不敢置信的看向甄停云,问道:“竟然真是龙涎香?”

甄停云有些不明所以。

虞先生心里却是又惊又疑:龙涎香也分上中下等,上等白褐色,中等褐色,下等灰黑色。眼前竟然就是上上等的龙涎香,其色已近乎于白。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龙涎香乃是御香,皇家特用,哪怕流落民间也是要贡上的。这样一块上上等的白色龙涎香,便是在皇室中也是少见,如何就会落在甄停云这样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手里?

想到这里,虞先生看着甄停云的目光更是复杂,心中思绪纷乱:这些珍贵罕见的香料原该好好珍藏才对,怎么就到了这一个才学香的小姑娘手里?那位赠香的师长难道就不怕甄停云这初学者不懂香,不知轻重,胡乱糟蹋了?

等等!糟蹋?!

虞先生忽然想起了甄停云起始的那句话——“这是家中师长给我准备的香料,昨日被人损坏了大半……”

被!人!损!坏!了!大!半!

虞先生只觉得脑中一阵的眩晕,反复回响着甄停云那后半句话。

只要一想到这些珍贵到难以言喻的香料竟是被人损坏大半,虞先生简直心痛如割,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就要晕过去了。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谁人能够不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虞先生:心痛,快打120

甄停云:……

傅长熹:……

钱满月:等等,我觉得我也需要急救!

第61章 退学

虞先生足足用了一刻钟,这才压下了心头的痛惜,转口问起甄停云:“这么珍贵的香料,你怎么能不好好收着呢?!竟还被人毁坏了……”

说着说着,虞先生又是一阵的心痛,好容易才忍着心痛开口问道:“说罢,究竟是何人毁坏了你的香料。”

虽然虞先生痴迷香道,但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甄停云此时来请她辩别香料是为了什么——多半是为了与那毁香的人说明这香料的价值,与对方讨要赔偿。虞先生心里痛惜香料被毁,自是站在甄停云这边,便道,“其他倒还好,我适才说的那几块香,但凡有所损坏,其价值必也是不可计量,难以估计的。”

说着,虞先生语声微顿,不由感慨:“若是寻常人家,只怕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

话声未落,一侧的钱满月已是脸色惨白,眼前一黑,竟是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见状,虞先生也顾不得与甄停云解说其他,连忙叫人过来,扶起晕过去的钱满月,又吩咐人去请女学里的女医过来给这晕倒的学生看诊。

这般一折腾,待得女医过来扶钱满月出去后,屋中方才又安静下来。虞先生盯着甄停云把那些香料重新包好,这才拿了条素白的绢帕仔细的擦了自己的手,抬眼去看甄停云,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停云原也没想瞒着,更何况这是当着女学先生的面。于是,她便垂手恭立在一侧,老老实实的将昨晚上的事情托盘而出。为了表示自己所言无虚,甄停云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若是先生还有怀疑,大可以让与我同屋的杜青青过来——昨日发生的事情,她亦是人证。”

虞先生深深的看了甄停云一眼,忽的莞尔一笑,摇摇头:“不必了,你是楚夫人的弟子,她看人的眼光,还有你的人品,我是信的。”

甄停云还真没想到虞先生竟然还知道自己拜了楚夫人为师这事。

见她这般瞠目结舌,虞先生也不由一笑,倒也不逗她,坦然道:“你与楚夫人的拜师礼,我虽没过去也是送了礼的,自然知道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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