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那样。
玲夫待在房里,依依不捨地吸取着脱子留下的空气。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很窝囊似的
胸针和手帕塞入口袋离开了房间。
他换上便服,然后把一些必需品放入背包,做好离开的准备。
既然母亲说不准让脱子进家门,那么我就只能到脱子那里去了。
总之必须先找到脱子,之后再去找蓉,把先前当成钥匙传给她的物品问清楚,并且请她帮忙继续找。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管等在未来那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再光靠自己的主观判断事情了。
「你要去哪里?」
下楼梯,妈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
「去找谦。」
「那妈跟你一起去,等一下再坐车回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骂得太凶了,母亲的声音格外地温柔。
「不用了。」
因为我虽然要去找谦,但不是要去他在的地方。
外头的天气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会不会下雨,玲夫再度踩着脚踏车出门。
脱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不知道母亲是何时从医院回到家里的到母亲。由此可知,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早。但上冈小姐一定只能在医院的会客时间才能碰
如果脱子是发现母亲突然回家才急忙逃出来的就没有钱,想坐公车或电车也不可能。
应该还不至于跑得太远。那傢伙身上根本
脱子是个像幻影般的存在,搞不好她能瞒着我任意消失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是那样,只要发现我正在拚命地找她,也许她就会现身也不一定。脱子,妳快点出来吧!
玲夫到那间昏暗的食品店,买了一个叫什么卡布奇诺口味的感牛奶糖(原本想买冰,但如果在找到脱子前融化就毫无意义了),并且在心里喊着『只要出来就给妳糖吃』。
难道说,她又回到牢房里了?
不对,脱子之前说过没有钥匙就回不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在还没有查出六年前过去
的真相之前,腕子一定还在某处。
「脱子!」
一会儿喊着,一会儿又停下脚踏车到窄路里四处绕,玲夫像在寻找走失的猫一样,不停地找着脱子的踪影。妳不是说喜欢别人一边跑一边叫妳的名字吗?我现在就跑,妳赶快喊着,哇哈。出来吧。
「脱子。」
玲夫突然想到她也许正在某处哭泣,使他感到很心痛。一想到脱子可能会像童话故事里常见的妖精,被人发现真面目的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让玲夫更加忧虑且心跳加速着。我是白痴吗?又不是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不过,其实玲夫并不讨厌少女漫画。
「脱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玲夫心里还是萌生了『是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在蓉和脱子之间选一个,才导致两人通通消失』的想法,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如果现在只能与蓉或脱子其中一方见面,到底该与谁见面才好?
在小巷及砖头堤防附近寻找时,玲夫开始想着。
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谦再度酲过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也都期盼谦能早日康复。
只要打开罪恶之盒就能让谦甦醒,我一直抱着这个念头寻找过去。
而为了取得打开盒子的钥匙,必须向蓉询问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脱子说就算蓉不参加,也能打开盒子,但这点脱子也是一样。
还是应该去找蓉才对。
等我和蓉见面之后,一切就会顺利进行,而谦也会……不对。
等等。
要是与我和蓉都无关,还有与什么罪恶之盒也全都没有关系,只要随着医疗技术的突破或甚至在某天谦就自己突然醒来了……
那脱子又会如何呢?
她是否又会回到谦的牢房里,再度被关起来呢?
还是会因为拥有相同资料的两个人无法同时并存,而使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但是,就算脱子真的消失了,除了我之外根本不会造成谁的困扰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选脱子了吧!」
玲夫说出了较为困难的选择。
因为,就只有我能让脱子继续留在这里。
谦——谦他——至于谦,他既然是我的哥哥又是脱子的宿主,必定能够理解吧!
要说我沉浸在无济于事的感伤里也好,说我自私也好。
我就是想见那个有着长发和小巧可爱的脸,还有圆胸和细腿的脱子。
哔哔哔。哔哔哔。
「唔喔喔!」
就在玲夫情绪正激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使他吓了一大跳。
「一定是脱子吧!」
看来我的选择没错:玲夫忘了脱子根本就没有手机,兴奋地拿出手机一看。
「怎么是冈村!」
尽管玲夫想要任性地把手机摔出去,但还是忍住冲动,阅读收到的简讯。
标题:之后
内文:讨论区上有许多人正在针对谦六年前救人的事情,以及还有本次的事情进行调查。
还有一些自称是谦当时的同学,或是发生事故当时站在附近的人所发的文章。虽然当中应该也混杂着部分谎言,但我已把比较能够信赖的意见统整起来:
·六年前的谦是一个不好也不坏,平凡无奇的学生。
·虽然救人之后个性开始有一些转变,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成长而已。
·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本次的事故,除非谦和被救的人彼此认识而且事先计画,否则他想要自己推人下去是不可能办到的。
虽然根据日击证人的证词,那篇文章所指的推人事实已被断定为谎言,但动机方面还有许多争议。也许查出六年前的事件真相后,状况还会有所转变也不一定。
还有……认为(?)六年前谦把女孩子推下水这种说法的网友,提出了一种不太好听的猜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待中。
以上报告完毕。
「……呼。」
玲夫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回了信。
标:我看完了,感谢妳
能够破除这次事情是谦自导自演的可能性,真是太好了。至于猜测就不必告诉我了。我等下有事情必须关机。
送出简讯后,玲夫就把手机关了。至今为止已经发了许多简讯给蓉,但她一次也没有回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了。既然如此手机就不需要了。况且,玲夫认为不需要再依赖网路上的情报。记得脱子说过,要是只靠他人的力量,就算找到钥匙也不会有用。而那个所谓不好听的猜测——当看到那篇文章时,玲夫心里就已经有过那个猜测了,所以他不想再看到。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不知不觉中,玲夫来到一个能仰望水泥堤防的地方。眼前有一个像是梯子般的阶梯,沿着走上去就能爬上堤防。
玲夫缓缓地走上阶梯。
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宽敞,位在对岸的工厂、烟囱以及顶端燃烧的火焰全都映入了眼帘。
不知何时开始,天上的云已经变得非常少,在河川上流的天空则变成有些可怕的红色。
一架左机翼闪着红灯、右机翼闪着绿灯的飞机正飞过天空。移动的光点。缓慢流动的河川上,阵阵的圆波反射着城市里的灯光。
周围的风带着些许热气,而且十分潮湿。
在黑暗中,玲夫望向发亮的河川,发现了伫立在对岸的鸟居。看起来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样。
——谦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不就是在那附近吗?
玲夫开始慢步在堤防上。那个鸟居前有一座桥.,正好也是上星期天三个人从机场回来时经过的地方。桥的栏杆相当高,就算对方(当时)是个小学生,要从那里把人推下去似乎不太容易。相较之下,先从桥头走下堤防,到水边去推人选比较容易。只要稍微出力,任谁包办得到。
玲夫——彷彿像是自己曾那么做过似的,笔直地朝那个地方靠近过去。
过了桥之后的对岸,就能看见机场周围的铁网了。
那是第一次碰见脱子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其实两个地方还真近。
——所以脱子才会在那里吗?
脱子是因为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才来到这里的?
她曾说过从谦的心里逃出来后,就凭着微薄的记忆移动。
是不是那个就算封锁住也无法删除掉的记忆,把她带来这里的?
前方的天空中,仍有许多飞机不停地飞过。前方有一个像是水泥城壁的水门。水门旁有一道明亮水色的铁梯,一直延伸到水边。
他们一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玲夫心里产生了某种直觉。刚升上国中没多久的谦,与差不多十岁的蓉,过去曾走过这段阶梯。
然后……
在铁梯上踏出响亮的脚步声,玲夫沿着水门旁的阶梯走下去,河流的距离近得吓人。从远方延伸过来的一条大河,与从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运河支流在此汇合,并且朝大海倾注。暗沉的水面上,有几艘钓船正众集在那里摇晃着。
堤防的底部,有一个藏在桥与水门之间,小小的水泥平台。
——啊。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玲夫,发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亮色的秀发正随风飘逸着,半遮住她的侧脸。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身上的洋装则被风不停拍打着。圆圆的膝盖,还有像是木棍般的细腿。彷彿像是失了魂似的,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带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息。
「脱子。」
但玲夫还是轻轻地呼唤她。
然后,就像是心的上头装了开关似的,脱子的头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摇了两次头。
「我找妳好久了。」
玲夫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如同在安抚受惊吓的小猫一般——虽然他并没有自信能做得好。
「玲夫?」
脱子用不确定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并且转了过来。大眼睛,坚挺朝上翘着的黑色睫毛红茶色的瞳孔,还有小鼻子及嘴角微翘的嘴唇。
「妳这傢伙!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玲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把脱子的头紧抱在胸怀。
「对不起——……」
脱子如同刚发动到一半的机器,反虑十分缓慢。但是,她依然把头靠在玲夫的胸口上,轻
轻地依偎着他。
「怎么了?难道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让妳感到绝望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妳看起来很没精——」
啊,对了。玲夫取出一颗卡布奇诺感牛奶糖,拨开包装后递给脱子。
「哇——……好好吃喔……」
脱子总算笑出来了。玲夫鬆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总觉得这样的重逢好像不够感动。难道自己也被脱子传染浪漫病了吗?
「妳是因为差点被妈发现才逃出来的?」
「嗯。」
只差一点点就要来不及逃出来了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只能解释说自己进错房子了让我好紧张喔。
「那理由太牵强了吧。」
「玲夫是来找我的吗?」
脱子大概是饿了,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寂寞。
「毕竟如果我丢着妳不管,谁知道妳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家才不会。」
「妳明明就曾随便跑进别人家,还打了谦救的人不是吗?现在会搞成这样都是妳害的喔。」
「打人的事我不后悔。」
人家才不原谅那个欺负玲夫的人。
脱子握住玲夫的手。她原本就很纤细的小手似乎又变得更轻了,玲夫忍不住用力回握着。
「明明之前还生气不让人家握的。」
脱子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根本就没有生气过。」
玲夫一脸正经地装蒜。能看到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得意。妳可以再问次『要不要摸我的胸部』,等着看我会怎么回答。
「能逃狱出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脱子说得这么语重心长,让玲夫无法再开玩笑下去。
「欸,玲夫。」
脱子拿出来的东西让玲夫大吃一惊。
「妳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之前脱子在机场捡到,并且送给玲夫的原子笔。原以为被蓉丢进水里了。
「在前面那边。」
我到河川旁边找到的,还好没有掉进水里头。
「是吗?」
按下按钮,原子笔还是能发出亮光。红色及绿色,与天空中的飞机相同的颜色。
「真厉害。」
玲夫夸赞着这支曾被丢弃又被找回,依旧能发光的原子笔。
「……啊。」
与玲夫一同注视亮光的脱子突然望向远方。
「谦正在作梦。」
「妳感觉得到?」
「多多少少。」
脱子的表情有些黯淡。
「他正在做悲伤的梦,好可怜喔。」
脱子幽幽地说道。
难道说——玲夫产生一种预感而觉得胸口有些难过。
也许谦就快要醒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谦的过去已经逐渐明朗化有关,还是说只是巧合。无论如何,这么一来……
「我们到对岸去吧!」
「咦?」
「妳之前不是说有一天想到那个工厂去吗?」
「时机来得真快呢。」
「妳不想去吗?」
「如果玲夫想去,我也要去。」
脱子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已经很晚了,玲夫还不回家吗?」
「不回去。」
反正我不能丢下妳。
「玲夫。」
脱子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虽然玲夫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不打算说出口。
「要吃卡布奇诺感味牛奶糖吗?」
「要。」
玲夫又递了一颗给脱子,自己也跟着吃。味道还不错,但两颗就太腻了,或许女孩子比较能接受吧。
「对了。」
——妳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曾在谦的房间里哭?
「……」
听到玲夫的询问,脱子又眨着她的大眼睛。
「我是碰巧看到的。妳那时候为什么在哭?」
「……因为我那时好像感觉到谦的心情。」
虽然我被谦关在心里,后来因为谦出事才逃了出来,但其实关着我的谦自己也一直被关着。
「真难懂。」
「可是,差不多就是那样。」
「如果到工厂去,也许就能知道更多。」
谦的心情,或者是妳的心情。
谦每天看见的,那道永久不灭的火焰。
「你要去哪里?」
突然传来一道沉稳而柔和的声音。
听起来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点温吞的声音——却因此让玲夫的背后感到一股寒意。
「玲夫。」
明明彼此才两天没有见面,却觉得双方像距离遥远而许久未见一样。
「原来你在这里?玲夫果然也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细长的影子、直到腰际的长发、充满智慧的眼镜,还有带着深邃双眼的蓉。
夕阳西下,水门受到泛琥珀色的路灯照耀,拉出一道浓浓的影子。
浮现在黑暗中的铁梯上,蓉正站在阶梯中段的位置俯瞰着两人,看起来彷彿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舞台。
「我不知道。」
六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骗人: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蝴蝶的照片传给我?」
「我才想问蓉,妳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玲夫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询问。
「因为月亮出来了。」
蓉轻轻抬起她细长的手臂,伸手指向桥的男一头。
「述说着谦所犯之罪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