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庄少东晃了晃手里的报告,“还没看完呢。”
“那路上我开车吧,”徐悠整理了一下电脑包,“你路上看。”
庄少东点点头,“好。”
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徐悠的身上,徐悠被这过分直白的注视弄得寒毛直竖,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庄少东垂下眼睑,心里微微犹豫了起来。
他想问徐悠为什么从来不向他打听庄仕杰的近况,明明这个人一副放不开的样子。但是话都到了嘴边,庄少东却又踌躇起来,如果徐悠冷下脸,甩给他一句:为什么要跟你打听?我的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那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徐悠之间明显有些缓和的关系不是又要倒退回去了吗?
“没什么。”庄少东抿着嘴角笑了笑,“有点惊讶吧,你很会养花。”
徐悠很有些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庄少东觉得这一眼好像把他看透了似的,竟然他背后都有些凉飕飕的,连忙掩饰一般站起身催促他,“走吧,不早了。”
徐悠收回了视线,“嗯,走吧。”
18、陌生的自己 ...
庄少东刚刚走到主控室门口,就听见敞开的大门里传出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开始水运,各路人马自然都已经各就各位了。
人还在门外,庄少东的耳朵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分辨主控室里的各种声音了:机器发出的滴滴答答的柔和又连贯的声音、有意被压低却仍然显得吵闹的谈话声、对讲机里传出的沙拉沙拉的说话声、图纸被翻动时哗啦哗啦的声音……这一团闹哄哄的声音中又混杂着一种莫名的东西,像兴奋剂似的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仿佛某个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所有的人都将同时目睹一桩盛事的发生。
庄少东的视线在人堆里扫来扫去,终于从两个正在热烈讨论的年轻人之间的缝隙里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庄少东扫了一眼气氛热闹的跟要过年似的主控室,略略有些不爽地想:怎么就他一个人忙得头也不抬呢?其他人都在旁边动嘴皮子呢……
徐悠趴在操作台上,一只手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另外一只手捏着一支对讲机,手边的操作台上还一字排开放着四五支对讲机。林成虎坐在他旁边,正和他的助手陈树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庄少东刚从人堆里挤进去,就听徐悠扯着嗓子在喊:“……a1024 到a0007,还有哪个泵没装过滤网?”
“所有测压点都扫一遍……警戒红线呢?还有哪个区没划上?”
“跨线,跨线……”徐悠的声音显得很急躁,听起来都有点儿要喊破音了,“等谁?等小张?走个跨线还要等小张?你吃饭要不要等他?!”
林成虎看见庄少东过来,勉勉强强点了点头,“庄总。”
庄少东知道他因为之前的事情对自己挺有意见,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冲着旁边的徐悠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个情况?”
林成虎做了个口型,“跨线。”
庄少东完全不明白跨线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什么设备上需要加根线……
林成虎见他一脑门子问号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明白,正想解释一下,就见徐悠一伸手把操作台上的对讲机都推到了林成虎的面前,又试了一下手里那支对讲机的频道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庄少东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已经神差鬼使地跟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少了周围那种嗡嗡嗡的声音干扰,徐悠在主控室里的时候虽然喊得声嘶力竭,但是进了现场之后脸上那种微微有些急躁的神色反而平静了下来。眉头虽然皱着,但是听他跟旁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和平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水联运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现场的保运人员都已就位,一路行来徐悠不时停下来跟现场技术员交流一下现场的准备情况。弥漫在主控室里的那种激动人心的气氛或多或少也影响了现场,但是相比之下,这里更严肃,也更加紧张。
庄少东和徐悠之间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现场所有的操作人员又都穿着同样的蓝色工装,戴着同样的橙色安全帽,但庄少东依然毫不费力的就从一群相似的身影当中分辨出了徐悠,似乎这个人不论出现在哪里,站立的姿势都要比别人更加挺拔。
庄少东一直跟到原料过滤器附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跟着徐悠穿过了整个装置。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跟了过来。
身不由己的感觉。
让人觉得不安,又难以抗拒。
庄少东看着徐悠挤进人堆里开始检查设备,看着他皱着眉头跟旁边的人谈话,然后卷起袖口,从陈树手里接过工具开始拆仪表盒。
庄少东忽然觉得眼前的徐悠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徐悠的嘴角紧紧抿起来的样子专注得让人移不开眼,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和他手里的正在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