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就这么看着他,其实他心中也没多少底气,他只是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所以才故意沉着脸色等黎穆先开口,他想黎穆是小孩子脾气,那是最耐不住性子的,他若是一直不开口,黎穆反而会将事情告诉他。
两人便这么对坐沉默着,黎穆盯着屋中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那画的笔触行云流水,大气磅礴,其间似蕴有剑意,他这么看了一会儿,倒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平日里师父总会哄着他,而此时顾渊却始终不曾说话,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悄悄地回眼去望顾渊,却发觉顾渊一直蹙眉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交之时,黎穆忽而便慌了神,他觉得太过丢人,正要重新扭过头去,顾渊却已忍不住笑了。
黎穆想转开目光不去理他,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他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一点一点将目光转回顾渊身上,却还低着头,只敢望着他的衣襟,委委屈屈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多大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顾渊将身子从桌上倾过来,笑着说道,“方才在镇上,你为何忽然生气?”
黎穆扁一扁嘴,说:“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自己为何要生气,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他就是不喜欢那只说话怪声怪气的公狐狸。
顾渊怔愣片刻,觉得这才真是糟了,没有缘由便生气,黎穆既控制不住自己,莫名烦躁不堪,那十有八九便是柳长青所说的意思。这下到可好,他要去何处去再寻一只狼妖?他不由苦恼,抬起头看一眼黎穆,又轻叹一口气。
黎穆见他神色,倒以为顾渊是在恼他无故撒火,心中已有些慌乱,此刻见顾渊叹气,已脱口而出:“师父……我错了。”
若是往日,顾渊定会细声安慰他,说些不耐事知错便好的话,可这一日顾渊只是叹气摆手,一言不发便起身出去了。守阵兽正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着,顾渊一拉门,整只兽便跌了进来,摔出一个狗啃泥,它晃一晃脑袋,抬起头可怜兮兮看黎穆,问:“你又惹他生气啦?”
黎穆不知如何才好,他不敢没皮没脸上赶着去顾渊面前认错,想着回来时他将几株花儿踩死了,师父一定不开心,他先去将那花儿救活了再说。于是他跑回花圃,蹲在那几株折断的花儿面前,想以术法修复花枝。
可他与尹千面学的尽是些杀戮之术,平日里也是以煞气催动术法,要想救活那花儿是何等之难,他折腾了许久,总算将花枝接上了,眼看着花儿焉焉抬了头,这才如释重负松一口气。
守阵兽恨铁不成钢般望着他,摇头叹气说他一点也没有狼君的昔日风采,它扭着步子走开,黎穆悄悄跑到顾渊屋外,想将花儿之事告诉他,可想想这又太过刻意了一些,只好憋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只待明日顾渊早起时自己发现此事。
可第二天方亮顾渊便已不见了踪迹,黎穆四处寻不着他,问了守阵兽,守阵兽也只告诉他顾渊一早便去了束桐镇,黎穆愣愣呆了一会儿,想起镇中那只公狐狸,登时气恼不已,杀气重重冲出了死阵去,半道上却见着了顾渊返回死阵的身影。
黎穆委屈凑上前,还未开口唤一句师父,顾渊却已看着他笑了。
“我不过去镇中一趟。”顾渊低声笑道,显是心情极好,“你不必特意出来迎我。”
黎穆轻轻抖一抖耳朵,不明白顾渊的心情怎么忽而就变好了,却仍是小心问道:“师父去镇上做什么?”
顾渊答:“问些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两人便已进了死阵,踏在那一处冰面上,顾渊好些时辰都在冰天雪地之中行走,耳垂与鼻尖都冻得发红,空中扬着鹅毛大雪,他呼出一口白气,正要说话,恰逢黎穆回首,目光灼灼,不等顾渊开口,或是连黎穆自己都不曾知晓此举缘由,黎穆已伸出了手,在掌心呵一口热气,将顾渊发红的耳朵捂在手心。
顾渊将要说的话也忘了,只顾呆怔怔望着黎穆,冬日暖阳下,他只觉黎穆的眼睛亮闪闪的,眼底像是有无尽的光。
“师父。”黎穆问他,“你去问了什么?”
顾渊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早起去镇中向柳长青细询之事,他想柳长青是久居此处的狐妖,自然知道附近何处会有同黎穆一般的狼妖的,柳长青倒是好心,细细将附近的狼妖一一列给了他,思及此处,顾渊终于想起自己方才要说的话。
“徒儿。”他反握住黎穆的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这几日可否陪为师去几个地方?”